在她面前,一大桌人正齐刷刷地投来困惑的视线。

对——没事了,那些记忆都已经被她们关在门外了。

尽管还一幕幕在她眼前反复上演着,难以忘却。

二十分钟前的云猎,觉得自己快要融化了。汗水大颗大颗地滴在眼睛里,蜇得人视线一阵阵模糊。

不只是连擦脸的工夫都没有,事实上,有那么一小段时间里,云猎甚至觉得自己连呼吸也忘记了,只剩身体还在机械性地活动着。

直到将最后一个读者也送出去,她才稍微松了口气,赶紧将留守在下方的两个人都喊上来。

火烧起来,便没有止息之势。眼看前一排书架也已经被熊熊火焰吞没,时间越发紧迫起来。云猎指指书梯,示意姜君好先上:“快走,等会儿烧过来就麻烦了。”

姜君好撇了撇嘴,扬起脑袋:“你先走吧,在高处吸了那么多烟,再不出去我都替你闷得慌。”

云猎低头看了看她,又抬头看了看江楼月,非常客观地评估道:“没别的意思,主要是怕你举不动。”

“……二十三,蹿一蹿,等我长高了吓死你!”

姜君好从门洞处爬出去之后,突然又将脑袋探回来,双手围成喇叭,大声朝下面喊道。

云猎远远冲她比了个大拇指,无可奈何地摇摇头。眼下不是斗嘴的时候,云猎很快便将注意力转回到房间里,也准备离开;姜君好有一句说得对——热气流上升、冷气流下降,此地不宜久留。原本火灾逃生的要义就是尽可能降低高度、匍匐前行,云猎自己却在书柜顶部待了这么久,热气混着飞扬的烟尘,实在是让她的肺部快要爆炸了。

简单地和江楼月确认过彼此的状态,她爬到书梯上,伸长了手,将身子尽可能地向上探,摸摸索索够到门框之后,把手掌撑在了门外的地面上。姜君好从旁边挤过来,抓住她另一只手,也帮忙将人往上拽,还有几个玩家也在旁边围着,有一句没一句聊些什么。

也不知是缺氧所带来的负面影响,还是门外世界所展现出的那种倒错怪异的空间感,云猎抬头看了一眼便觉得头晕目眩,索性垂下眼睛,将手肘往前撑了撑,专心致志地往上爬。

处于这样封闭的视野下,一时之间,云猎甚至没反应过来上面到底发生了什么。骚乱声、脚步声和指关节处的剧痛一起传来,在她痛得手劲一松时,那扇门竟然也被人从外面拽住、骤然向上关去,眼看是不惜将她指头夹断也要逼人放手了。

姜君好似乎一把抓住了什么人,另一只手还死命拉着摇摇欲坠的云猎:“狗东西你干什么——”

好像有人在骂着什么、有人尖叫、有人絮絮叨叨地劝架,好像有一只鞋格外用力地碾在她手上,好像姜君好剪得圆圆的指甲绝望地刮过她的手背,好像江楼月发现不对劲后朝着她所悬空的方位冲了过来——

好像是自己害怕姜君好也被他们推搡着摔下来,主动放开了手。

那一秒里所发生的事,对云猎来说,其实都有些模糊。视线剧烈地摇晃起来,在顷刻间化为虚影,连同急剧下坠的失重感与见风就长的火焰,将她席卷其中。

江楼月几乎是跪着接住她的。

书柜本来就不是什么适合跑酷的地方,陡然承受如此巨大而失衡的力量,顿时摇晃起来;梯子上的大部分书都哗啦啦向下落去,转眼便被火光吞没。

如果刚才掉下去,那也就将是她们的下场了。

江楼月右手将人紧紧按在怀里,左手试图抓住木板边缘,勉勉强强稳住重心,脸色不是很好。她用下巴碰了碰云猎头顶,哑声喊她:“云猎——云猎,你还好吗?你醒着吗?”

“……不太……好,但是没关系。”

云猎闷闷地咳嗽了两声,回答道:“上面……有人踩了我的手,还把门关上了……”

“我看到了。”江楼月说,“你的手还能握住东西吗?我把你抱起来,我们再开一次门。”

“……不稳……梯子……呢?”

都说十指连心,只是试着动了动指头,疼痛便猛地蹿遍四肢百骸,一下下啃啮着心脏,叫云猎额头渗出几颗豆大的汗珠。她痛得脑袋昏昏沉沉,下意识地反问过去;然而这话问到一半,自己也意识到不对劲,挣扎着从江楼月肩膀上伸出头去。

她看到了那摞已经散得不成形状的书。

“……”云猎想喊疼,想骂人,想叫姥姥,想哭,一瞬间太多情绪冲上喉头,让她嗓子酸酸的,眼睛也酸酸的,视线因为逐渐汇聚的水珠而波动起来。

对于近视眼来说,眼泪是最天然的镜片。

所以,是不是她没有看错,是不是七零八落的书堆里,真的露出一本红皮书,封面上写着《西方文论纲要》?

她觉得自己可能有点疯,但这似乎又是最合理的一种推想——

既然那本《文学理论》里可以掉出【神与物游】的卡牌,那么谁说《西方文论纲要》就不能——

在她们身下,是越涨越高的火海;在她们周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