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暂时的话语停顿中,她微微向后靠进椅子里,两手交叉搭在身前,一副好整以暇的样子,给人无尽的从容之感。
这是她从于霁尘那里学来的,一种攻心的谈判行为:“在坐有意见的尽可讲,水氏织造从不是一言堂,有想法的拿出来大家一起讨论,这样我们织造才能走得更稳更远。”
说这些话的时候,没人发现水图南踩在椅子横木上的脚,还在不受控制地颤抖着,对,她紧张,她心里没底,她从头开始就是在虚张声势,她第一次这样和织造里的中上层经营者,当面锣对面鼓地硬碰硬。
“东家,”在满厅的沉默中,在小东家胜券在握的气场下,苏老掌柜慎重表态道,“而今而后,织造上下,唯您马首是瞻。”
随着苏老掌柜声音落下,众人纷纷拱手无有异议,水图南耳朵里听见“噗通!”一声,是她自己的心,稳稳地落回胸腔里。
这个开局,真让她给打下来了。
37、
“手现下还在抖,不信你们看。”
深秋夜色早临,风萧瑟,于霁尘家里厅门紧闭,烛光摇曳的侧厅里,桌上是热气腾腾的饭菜,桌前是隐忍半日此刻激动情绪的水图南,回到家里不必再顾忌,她兴奋地伸出手给桌前两人看,手里还拿着筷箸。
秧秧坐在另一侧,抬头看过来,旁边的于霁尘捧场地捏捏她手:“你们散议后我便已听说,你做的很好呐,”
她想了想,转头问秧秧:“南南做的,是不是比我整肃孙氏茶行时,做的还要好?”
秧秧在吃热气四溢的南瓜馍,两腮塞得鼓鼓,口齿不清:“南南,彩!”
“哇,谢谢秧秧夸奖!”水图南轻快地配合秧秧的语气,心里多少还是有点惊讶,秧秧竟会说出这种可谓文绉绉的字词来。
于霁尘却看着她笑起来,意味不明地摇了摇头,水老板心情不错,没开口寻问她摇头之意,怕算盘精又说出什么吓人的话。
直到临睡前,水图南坐梳妆台前卸钗环,才想起来要刨根问底,却被于霁尘反问:“这些日子以来,你想念过在水园生活的日子么?”
“水园呐……”水园很大,但水图南住的地方却很小,甚至没有单独的院子,“倒是没想念过,问这个做什么?”
水园很大,她住的地方很小,于霁尘这里院子很小,她却住在宽敞明亮的屋子,不仅随心所欲,还能不高兴时不让于霁尘进门。
不晓得于霁尘在想着些什么,云山雾罩道:“每次的意思,怕你在这里住的不舒服,又不肯同我讲,委屈了自己。”
谁人曾料到,富商门庭养出来的水图南,对吃穿用度的要求,竟低到能用“吃苦耐劳”来形容。
“我在这里住挺自在的,没有不好,也没有胡思乱想过,”水图南把散下来的头髮稍微梳理,“我有几个疑惑,待你帮忙解答。”
“你说。”
水图南从抽屉里拿出个手掌大的蓝皮册子,翻开凑到灯台前,问了今日记录的几个,与总铺管理有关的问题。
于霁尘歪在床边,深入浅出地耐心讲解指导,一来二去便是两刻钟。
最后一个问题,也是水图南好奇许久的:“你手里的一成半水氏话事权,为何要转给我?”
关于水氏织造的话事权,水德音手里原本有五成半,被于霁尘用二十万匹生丝换走一成半,剩下四成。
水图南手里有两成半,加于霁尘的共四成,对抗水德音的四成半和水老太的一成,是没有胜算的,话事权还有一成属于织造里的散户伙计,收不起来,不足为虑,水德音拥有绝对优势的五成话事权。
于霁尘设计套走水老太的一成话事权,彻底夺下水德音的东家大权,如此煞费苦心,最后水氏织造最大的话事人,竟仍是水图南。
这让受益者百思不得其解:“水氏在我爹爹兄弟俩分家后,已经不成气候,是我爹爹设计吞了于粱家的产业,才得以让手里那点织造回血重生,如今你来復仇,我以为你会拿回一切。”
私下里,她做好了给于霁尘当伙计的打算。
此前她们打赌,她输了,则两年内水氏织造要完全听从于霁尘号令。可这人是于霁尘呐,水图南不得不做最坏打算,打算两年后接手一个空壳子的水氏织造。
于霁尘躺在床榻上舒坦地伸懒腰,没个正形:“钱乃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能保衣食无忧即可,多则无益。”
心灵福至地,水图南接嘴道:“为富不仁则财多无益,若是心守正道,多的钱财可以捐助贫苦人家。”
于霁尘咯咯笑出声,一根手指指着自己鼻子:“你看我像好人?”
她背地里做过的某些事,也曾悉数告诉水图南知,那些手段与世俗宣扬的光明正大截然相反,或可谓曰“卑鄙小人”。
“你怎么不算是好人,”水图南今日高兴,大方地说出心底的讚美,“你虽然嘴上刻薄,但教我看帐,核帐,对内如何管理,对外如何谈判,如何做规划,如何掌握大局,都非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