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水之恩,涌泉相报,他该知晓的。

既然他帮了宋微明一把,让他免了一顿皮肉之苦,那从他这里拿一条命,也不算过分。

良辰美景(四)

在遇见江楚月之前, 薛寒迟其实算不上是一个有多少情绪的人。

以前在薛府,他受制于人,一动一静有时候都由不得他自己。

那里没有手起刀落的痛快, 只有文火慢煎的苦熬。

杀戮之下, 每一日他身上都会沾上血腥,有些是他的, 有些是别人的,他也分不太清。

割伤肌肤的疼痛并不会让他有多少动容,因为从记事起,他就是这样活着的。

府邸里没有谁愿意和他这样的人说话, 平日里听得最多的, 也就只有他人被杀前的咒骂之语。

但对于这些,他其实并没有感到多少烦躁, 甚至可以说毫无波澜。

何时生, 何时死,他自己做不了主, 也不想去管。

他不在乎自己的性命,也不在乎他们是如何对待自己的, 这些都无关紧要。

就像天边的流云,院中的落花,所有的一切都会随风逝去。

这世间本就没有什么值得他在意的。

至少在遇见江楚月以前, 他是这样想的。

窗外不停地传来仲夏夜的虫鸣, 惨淡的月光洒在他眼睫上, 他忽然想起了那话本的结尾。

卿卿与张生最终并未修成正果。

只因乱花渐欲迷人眼, 卿卿的心从不只为一人停留。

张生只是她裙下一臣, 纵有好皮囊,但抵不过她心思多变, 这一段感情终究也不得长久。

卿卿另寻新欢后,立刻便将他抛之脑后忘却了,将两人之间断了个干干净净。

尽管张生委曲求全,含恨苦等,却在死前都未见到卿卿最后一面。

对于爱意这种让人心生软肋的东西,他是不屑的。

但经过这些时日,纵使他也不得不承认,对于江楚月的爱意,他动容了。

这是他的心脏告诉他的。

见不到她的时候那种窒息般的痛苦太过难捱,他想和江楚月待在一起。

可是就像卿卿一样,江楚月不会只喜欢他一个人。

一旦移情别恋,她再也不会像以前那样对待自己了,两人之间的关系也就彻底破碎了。

恰如现在。

他就是被抛弃的张生。

可等不到的痛苦他已然领受,又怎会甘愿继续如此呢。

薛寒迟将宋微明绑好后,看到了他身边掉落的玉牌。

虽然光线暗淡,但他还是认出来了,江楚月手上也有块一样的。

薛寒迟握紧银铃,不自觉地伸手扼住了他的咽喉。

眼看宋微明脸色青红,几乎快要咽气,绷紧的一丝理智让他慢慢松了手劲。

宋微明的命不足惜,只是现在还不是时候。

他看着宋微明,将那块玉牌放回到他身上,眼底的暗潮再也遮掩不住。

还要再等一会,再等一会……

封住他的咽喉后,薛寒迟拿出一张传送符放在指尖燃了起来。

似一阵轻风吹过,随着窗户啪嗒一声轻响,卧房内的人顿时不见了踪迹。

房内的月色依旧清冷,偌大的卧房内只留下了一句轻不可察的呓语。

“很快就好了。”

这个晚上,江楚月睡得并不安稳。

不知道是淋了雨,还是因为没有见到薛寒迟有些失落,熄灯后没过半个时辰她便迷迷糊糊地醒了,再也睡不着。

她不是个会内耗的人,在她心里,没什么是放不下的,可是今天却因为薛寒迟失眠了。

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她把薛寒迟这些天说过的话在脑海中仔细想了一遍。

如果非要说他这些反常举动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那大概就是酬神会吧。

那段时间她很少回府,大多时候都是宿在神女庙里,有几日没见过他。

再后来,两人在神女庙中偶遇,他便变得有些不同了。

所以说问题应该是出在那里了。

可那时她忙着准备酬神会,帮助顾情他们走主线剧情,没多少时间和他说话,自然也就不能得知他心绪变化的原因。

如果薛寒迟和她说清楚,那或许还好些,可直到现在他都没有提起过这些。

“这可真是愁人啊……”

翻了个身,江楚月望着床上的纱帐,默默叹了口气。

夜色还长,就在她准备继续酝酿睡意的时候,门外忽然传来了一道轻喊。

“江楚月,你睡了吗?”

听出来是薛寒迟的声音,江楚月的睡意彻底退去,撑着身子从床上起来了。

“还没睡,你等一下,我马上。”

她连忙穿好鞋,披上外裳便过去给他开门。

彼时,薛寒迟已经换上了干净的衣袍,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