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硝子带上门,脚步声渐渐远去,把单独的空间留给他和叫“星星”的小熊猫后,没有半点自知之明的男人迈开两条长腿,叁两步走到校医专用的椅子边坐下。

他pi股刚挨到椅面,忽然愣住,旋即握住脖子剧烈地咳嗽起来。盖住口鼻都无法忽略的浓重烟味,桌子上方的尼古丁含量大概是能让小白鼠直接逝世的程度。

“咳咳!好臭!”充满怨念的声音透过手掌听起来有些模糊,然而嘴上边咳嗽边抱怨男人却仍然稳稳地坐着,压根没有立刻离开的打算。

五条悟没有开启“无下限”,不然他没办法碰到硝子桌上的任何东西。啊呀,好像被她坑了一把,是因为被人碰巧在医院撞见了,秘密泄露才恼羞成怒的吗?拜托,他也很生气啊。得知花的消息后却没有第一时间告诉自己,不过她连杰也没有说。

真让人伤心,他以为他们是朋友来着。

尽管他在心里长吁短叹谴责某校医的塑料友谊,然而硬生生被逼出晶莹泪花的湛蓝双瞳快速扫过桌面的角角落落,倚仗极端优秀的视力在几秒内把握桌面的全貌,并且没有错过任何细节。

办公桌上的物品和摆放的位置会间接反应使用者个人的行事作风,五条悟完全舍弃脑中任何关于“家入硝子”的已有认识,注意力高度集中分析眼睛捕获的信息。从今以后他可要重新认识一下这位自己读高专时的同班同学了,毕竟看走眼险些被朋友撬墙角的事,只要一次就够了,不是么?

各种杂纸被压在最下面,虽然失去了用处,但没有被丢弃;叁四只颜色不同的水笔随意地放在桌角的笔筒里;一只边角被磕碰过的zippo金属防风火机;一个超额工作的烟灰缸;被拆开的档案袋与文件端正摆在桌子的正中央,它们的位置恰好也是台灯光最强烈的地方。

基本不存在风格强烈的私人物品,桌子透露出使用者工作与生活泾渭分明的态度,不同物品的摆放位置暗示了其对使用者的重要程度。

重视个人的生活隐私,工作轻重有序,整体偏向理性。

五条悟眨眨发酸的眼,把得出的结论放到一边,接着,忍住涌到嗓子眼的痒感,伸手轻轻拿起那迭反射雪亮灯光的纸张。

起身离开前,他最后环视了一遍桌面。十几个黄色烟头整齐戳在玻璃质地的烟灰缸里,像一捆被拦腰截断的麦秆。每根烟都被吸到底,一根烟丝也没留。

不难想象,在寂静的深夜,坐在桌前的硝子是怎样一支接一支地抽光烟盒里的香烟,时间点点滴滴地流逝,烟雾如水般流淌在被灯光照亮的空气里,挟着无数微小的尘埃涌动翻卷,她的脸藏在暗处,表情模糊而隐晦。

拿着那迭“觊觎已久”的文件纸,五条悟转移了阵地——他一pi股坐到医务室仅有的一张病床上。铺着白色床单的平整床面骤然下陷,床脚在地上拖行一段距离,发出刺耳的吱呀声,整张病床连带蹲在上头的星星都震了一下。它瞪大乌溜溜的眼睛,脚爪深深抓进床垫,尾巴紧张地绷直,但却没像之前那样站起来示威。

和一个成年男性相比,一只小熊猫就有些不够看了,体型差距过于悬殊。星星警惕地伏低身子,全神贯注地盯着这个不请自来的大家伙,晶亮的眼珠不放过他的一举一动。

除了脑袋和肚子是白色的,这家伙浑身黑漆漆。而且只在头上长了一点白毛,其他地方都是光秃秃的。奇怪,而且丑。星星盯着五条悟瞅了一会,发现他单单坐在床边,低着头看手里拿的东西,一动也不动。

——和几分钟前背对它坐在桌子前的硝子一模一样。星星觉得有点无聊,警戒弓起的背慢慢地塌下。

五条悟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那几张纸上,他逐字逐句、无比细致地读完第一页,然后翻到下一面。大脑没有进行任何分析,只是单纯地记忆。把纸上打印的每一个字都记下后,那双蓝得令人心颤的眼瞳才缓慢消失在闭合的眼睑和浓密的雪色长睫中。

医务室里的时间似乎停止了流动,即便闭上双眼,这份文件的全貌仍旧清晰地展现在他眼前。无数的思维在脑中迸发碰撞,发出无声的巨响。

当抽丝剥茧得到的庞杂信息被全盘托出,他便开始大刀阔斧地剥离所有赘余无用的部分,就像try&error,去掉所有错误的答案,剩下的必然是真相。

半晌,五条悟轻轻叹气,睁开的蓝瞳中闪过一丝失望。这不过是一份再普通不过的康复记录单,最多最多,是对象有点特殊。忧忧,冥冥的弟弟。他俩是亲姐弟,疑似存在超出亲情的双向羁绊。

就这?

能让硝子如此紧张重视的原因绝对不是这个。他把记录单翻到第一页,再次仔仔细细认认真真地浏览一遍。问题究竟出在哪里?五条悟翻来覆去地检查手中的文件,尝试了各种办法。

直到崭新的纸张被卷成一卷,用拇指快速拨过的时候,五条悟停下了动作。纸张的边缘擦过指腹,但在某个小到被忽略的瞬间,本该丝滑没有滞涩的节奏出现一个微妙的停顿。

就像这里……少了一张纸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