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耳朵出问题了吗?这是乐岩寺的第一反应。

老人古井无波地坐在桌后,眼睛藏在眉骨投下的深深阴影中。庵歌姬紧盯校长的眉毛几秒,确定长度没有变化后,她不得不重申:“校长,我申请推荐小鸟游花——”

“我知道了。”不等歌姬说完,便被略显失礼地打断。乐岩寺猛地站起,重重拍桌,粗陶茶杯“砰”地跳起,咕噜噜滚下桌。他的语气是前所未有的严厉以及郑重,看似枯木般衰老的身躯里迸发出沉重可怕的威压。

“庵歌姬,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是!”歌姬挺直腰板,掷地有声地回答:“我知道!”

“那么你也清楚这样做的后果了?”

乐岩寺再次狠狠拍桌。纵然是用极其珍贵的百年榉木制成,在饱含怒意的一击下,质地坚硬牢固的桌子也发出了痛苦的呻吟。明镜般光滑的桌面崩开一道深邃的裂痕,破坏了和谐美丽的木纹,使这张有价无市的家具价值大大缩水。

“是!我清楚!”她拔高音量,昂首挺胸,干脆利落,不给自己留半点余地。

在老人的面孔上,隐隐可以看到暴怒的血管在额头的皱纹下跳动,越显狰狞。没有人可以在面对一座即将喷发的活火山时无动于衷,庵歌姬攥紧拳头,咬紧牙关死死顶住压力,倔犟地站在原地绝不后退。

压在肩上的磅礴烈怒遽然消失,老人施施然坐了回去,屈指叩了叩桌面,“你可以离开了,走之前把茶杯拣一下。”

仿佛刚才发生的一切不过是她的幻觉,庵歌姬愕然,不可思议地瞪着他。直到乐岩寺冷哼一声,“还愣着干嘛,赶紧给老师倒茶!”

“啊?哦哦哦好的好的!我马上去!”她喜笑颜开,毫无形象地扑到地上去捞茶杯。然后一骨碌爬起,眉飞色舞地跑出办公室,披散的头发在身后起落,像只脱了绳可劲撒欢的小狗:“谢谢老师!老师真好!”

乐岩寺深深体验到了夜蛾的同款胃痛。

都是不让人省心的学生啊……很有自己的主意和办法,胆子很大,能力也不小,常常惹出一些措手不及的麻烦。积极认错,坚决不改。

静默笼罩着午后的校长室。良久,老人沉默凝视学生离开时忘记带上的门。午后的阳光照着庭院里的枯山水,嶙峋的山石和漩涡形的白色砂砾镀上一层柔和的金边。看着看着,垮下的嘴角无声弯起。

但身为老师,不就是这样么?

乐岩寺琢磨着要不要再给远在东京的夜蛾打个电话通通气,转念一想,这家伙先前通话里呼之欲出的浓重怨气,还不如不打。这不能怪他,乐岩寺愉快地决定,这事就让夜蛾去愁好了。

哪怕现在上层知晓此事,想追究自己的责任也是有心无力,京都方面还需要他来稳住夏油杰,最多在会议上警告一下。夜蛾那边才是重中之重,既要管住随心所欲的五条悟还要面对来自高层的压力。

等等,他之前不是说五条跟夏油都对花有意思?

乐岩寺心里一咯噔。

如果花真去了东京咒高做交流生,那岂不是意味五条从夏油的眼皮底下把人抢走了?

咒术界的两个最强会因为这件事大打出手吗,他不好说,总感觉……很有可能会发生啊?!

还不如禅院家那个吃女人软饭的,至少还有个老实的优点。花当初就读咒高,名义上是入学进修,实则是接活赚钱,也没听这人提出什么异议过。

往好处想是自我定位明确,专心在家里做小白脸和带孩子,往坏处想是巴不得金主多赚点钱回来给自己花。毕竟小鸟游失踪的消息一出,他连带着孩子也和人间蒸发似的没有丁点消息了……

这么一想,感觉小鸟游花遇上的叁个男人都挺离谱的。

对了,那个孩子。

孩子哪去了?该不会被禅院家的给卖了吧?

乐岩寺心里又是一咯噔。

他竭力回忆那个孩子的名字、性别和长相。冥思苦想半天,多少搜罗出点关键信息。好像……是叫惠吧——听起来像个女孩。禅院家盛产黑发黑眼、皮肤白皙的美人。小鸟游花也是黑发黑眸。一个肤色苍白,容貌清秀的瘦弱女孩渐渐在乐岩寺的脑海变得清晰,乌黑的双眸神色淡漠,柔顺的黑发披在背后。

至于其他,一概不知。

乐岩寺懊恼于自己当年没多问几句。一个漂亮柔弱的孩子,加上那样的监护人和……家族,注定她遭受的伤害只多不少。

假设“禅院惠”能顺利长大,现在的她也会出落成一位美丽动人的少女了。

本该去准备新茶的庵歌姬躲在走廊拐角,紧张地左顾右盼,确定四下无人后随手放下茶杯,摸出裙裤侧袋里的手机,手指下拉通讯录到底,迟疑几秒才按下通话键。

电话一秒接通,像是早有预料。五条悟翘着腿,笑嘻嘻地说:“喂~是歌姬啊,你找我有什么事呀~”

荡漾的语气听得隔壁驾驶座的伊地知浑身起鸡皮疙瘩,默默给这个打电话来的勇士点蜡。汽车导航显示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