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远处思虑了一阵子,她迈开了步子走进园子。那白衣男子静坐在池畔石桌边,遥望着满池盛开的红莲兀自想着心事。昭佩第一次看见穿着如此闲散的他,身上的衣衫简单到没有任何的装饰,只是纯白。领口微微敞开,露出他修长的脖颈和那白玉一般的锁骨。一头乌亮顺滑的青丝简单用一只羊脂玉簪别住,两鬓松散的乌发就任它垂在如雪的衣衫上,一黑一白格外分明。

许是因为久病初愈,他的脸色略显苍白,半阖着眼眸,浓密的睫毛投下浅色的阴影来。他却含着几分儒雅闲适的笑意,似在想着什么舒心的事,整个人散发着那样悠闲自得的光彩。就算天气闷燥,她却感觉浑身清凉舒爽。

那是昭佩第一次看见这样神情的他,不再是一直囚禁在金色牢笼里的飞鸟,而是真正可以展翅高飞的鸿鹄。

她觉得,他马上就要展翅飞翔,飞向那片向往的苍穹了。

昭佩不敢打扰这样静谧闲适的画,他却缓缓转过了头看向她,淡然笑了。那一瞬间,她觉得这满池妖娆红莲都为之黯然失色。

“佩佩。”萧统这样唤她。昭佩想着他后一句一定是:你怎么在这里。然而他却说:“过来坐。”

心里有些了然,那将她带到萧统面前的人渐渐明朗,可她又有些不信。依着萧统的性子,怎么会如此?更称奇的事,姚云裳竟然也妥协了?原先每一次,姚云裳见到昭佩都是有抵触的,这次倒是难得

晃了晃脑袋撇开那些想法,她莞尔一笑坐在了他对面的石凳上。萧统并没有言语,默然打量着她。昭佩似乎出门前精心打扮过一番,挽着精巧的涵烟芙蓉髻,斜插嵌着红宝石簪子,红似血滴,丝丝缕缕的金色流苏在脑后垂至脖颈。那身茜红色的纱裙,领口尺宽的金色勾莲绣纹繁复多样,乳白色的内衬绣上暗色水云纹样更衬着她肤白如雪。她的眉目依旧那样的美丽,就似红莲一般纤尘不染,惊艳却不妖娆。

昭佩在他这样沉寂的目光下有些不知所措,脑海里浮现出半个月前他醉酒时的言语,心里有些慌。晃了晃身子笑道:“大哥,前些日子听你病了,现在可好些?”

萧统风回之一笑轻云淡说道:“已经好了许多,只是风寒无须挂心。”

昭佩小心翼翼问他:“真的只是风寒?没有其他?”

萧统对上她担心的眸子,暖暖笑了起来:“只是风寒,佩佩你多心了。”昭佩这才长长松了口气,意味复杂。

萧统的目光顺势落在她隆起的腹上,她纤长的手习惯性的环在隆起的腹部,作出一种保护的姿态。腕上洁白清爽,甚至没有带任何的首饰生怕撞了她的肚子。

眼底划过一丝难言的情愫,他不由得问道:“佩佩想生男孩儿还是女孩儿?”

“嗯……”昭佩讪讪笑了起来,“我想……若是男孩也好。贞儿吵着要弟弟,七符也……”顺带着说下去却马上戛然而止了,她看见眼前的男子垂下了眸,掩去了眸中的神情,轻轻叩着桌面。

她知道,每次心里有事的时候,他都会这样不由自主地敲着桌子。

昭佩哑言,咬着唇不再说话。面前的男子思忖着什么,神色忽显得凝重起来。半晌复抬头浅笑看她:“佩佩可曾给孩子取了名字?”

“还不曾……”昭佩挠挠头,“暂时想不出什么出彩的名字。”

萧统一笑:“名字不见得要与众不同异于旁人,只要含着父母的希望就好。”昭佩点头应是,心念道:萧欢就是如此吗?你是希望孩子可以快快乐乐的吗?

“德施……”忍不住唤他一声,萧统浅笑看着她。昭佩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却没有发出任何声响,自嘲一笑随即摇了摇头。

“有时候我在想,自己是不是思虑太多了顾及太多了。”萧统见她没有下文,自顾自地说了下去,“那样的生活真的很累,处处思忖着细想着,每走出一步,就要想着下面十步之中是否会有差错。每说出一句话,就要想着之后的十个来回是否有可能出错的地方。真的很累……”

昭佩看着他,看着他眼中的疲惫。记得初次见他,那身影是颀长而丰采的,眼眸是清亮通透的。而现在竟然日益消瘦下去。那样单薄的身子怎么可以承受一个国家的重担?

“那时我想这一辈子都要在这样的高处,为了大梁,为了父皇,为了母亲,为了子民。纵使劳我一人身苦我一人心,只要他们快乐便好。可是后来我才发现……发现自己失去了很多,自由、理解、快乐以及……。”萧统缓缓说着,抬头盯了她一瞬,“这个位子太过孤寒,太过残酷,太过无情。呵,我不知道自己还能支撑多久。”自嘲一笑,让昭佩心里酸涩难忍。她哑着嗓子劝道:“德施,别这么说。百姓都很敬重你,你一定可以的。”

“萧家的人,血脉里就有统治者的风范。我想,每一个人都不会比我逊色吧。”萧统的话语太过奇怪,昭佩胸口有些莫名的惊慌,她连忙说道:“不然。我相信,没有人可以比你更好。在我心里,没有人可以超过你。”说完,自己都是一愣。

如此长久的隐忍,怎么在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