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清晨,送行的队伍里少了谢元贞,赫连诚推说他?身子不爽,代?他?道歉,戚瑞问候几句,便拿着一叠契约上路,车马驶出?望京地?界,扬起飞尘,噔噔向西番疾驰。

“大人,咱们这一趟意外?的收获颇丰,国?主听了一定会很高?兴的!”

车里僮仆坐不安稳,他?抱着装有契约的锦盒,一路上不肯撒手,戚瑞见着他?这掉进?米缸的样?子,实则发愁——

“两国?谈合作,哪里有你想的那般简单?向来是远交近攻,昨夜他?们这一连番诱敌深入,实则是要咱们俯首称臣。若是国?主当真应允,那么玄铁矿开采在即,兵器练就是指日可待,大梁与北靖不死不休,就怕到时候打起来,他?们连人带马要从西番过境!”

君侯

“啊!?”

僮仆吓脱了手, 锦盒咣当坠在车板上,险些掉出契约,宝贝瞬间变成烫手山芋, “那大人为何还要答应他们?”

“所以回国之后若是国主不想与之结盟, 那么我便是?拼上这一身血肉, 也要将契约撕毁!”戚瑞虽然这么说, 实则也没有办法,“若是有朝一日你流落街头乞讨为生,路过的善人肯施舍你一口饭,但前提是?要你为他卖命——你肯是不肯?”

僮仆听戚瑞这么说,便知?道事情没有那么简单,他拼命摇头, “不肯,若是?他要小人的命, 那小人不就等于只吃了一顿饱饭?小人宁可再等等, 说不定还有心善的人肯施舍小人一口吃的,那小人也就不必为此失去性命了。”

“那是因为你还不够饿,”戚瑞就知?道僮仆要反驳,只是?一人饱饭易, 万人饱饭难, “若是下一个来的不是大善人, 而是?要吃了你的恶鬼, 你又怎么选?”

五部把人当军粮, 这句话直到现在还映在戚瑞脑海。

大梁丢不下面子, 尚且肯与他谈生意、讲道理。五部本就是?入侵者?, 他们所到之处寸草不生,谢元贞的话刻绝非单纯的恐吓, 这也是?实情。

僮仆的脸拉得老长,“这,难道咱们便没有第三?条出路么?”

“西?番弹丸之地,那位赫连大人吃个饭的功夫,就已经将咱们的优劣全摸干净了。”戚瑞低下头,车帘子不时随风飘进来,打在他的脑袋上,“去年?国内闹灾荒,几乎三?成的百姓都成了饿死鬼——咱们始终疲于温饱,饥饿让咱们的眼界始终跳不出崇山峻岭。”

所以戚瑞看见?好东西?,就会忍不住往回带,谢元贞与赫连诚都算准了,西?番无法拒绝粮食的诱惑。

方才商定的粮食数量于大梁而言或许算不得什么,但是?几乎可以让西?番的三?成百姓免于灾祸了。

“小人还道他们大梁自?己惹的麻烦,所以与咱们签订合约,权当是?酬谢,不想原来还是?算计!”

光骂还不解气?,僮仆还踹了一脚那锦盒,只是?犹豫片刻又捡了回来,拍拍上面的落灰。

“这就是?小国的悲哀,任何发展都在大国的算计之内。不是?大梁便是?北靖,咱们别无选择。”戚瑞苦笑,如果非要选择相信一方,那么于西?番而言,大梁未必不是?上选,“不过他们邀我同游夏至夜,也是?想借繁华景象叫我放心,他们不是?北靖人——那位谢大人想要我信他一次,那我便再信这一次。”

午时,刺史府午宴

正堂门窗洞开,艳丽的阳光洒进来,今日的座次略有变化。刺史安涛都督三?州郡方镇军,此时不再上座,反而与庾荻邻座,四?人面对面,有些话更好商议。

一杯酒下肚,安涛长叹一声,“不知?这个戚大人回西?番后?,是?否会撕毁契约,继续做他的中立国?”

“从?五部将西?番拉入棋局的那一刻起,就注定它再也不能偏安一隅,”谢元贞夹起一颗酪子,赫连诚方才套走他的酒,转头就让人换了一盏茶,他字里?行间若有似无地幽怨,“五部或者?大梁,他们必须要选一个。”

“远交近攻,大梁与五部虽然没有交好的一日,”庾荻举杯,遥祝对面二?位,“但眼下咱们虽然收拾不了五部,难道还收拾不了西?番?真派兵去攻打西?番,他们也是?怕的。”

“西?番那地方易守难攻,真打起来咱们可落不到好,不论?此刻还是?将来,咱们的对手始终是?五部。”赫连诚摇摇头,西?番能多年?平安无事?,也是?因?为那确实是?块塞牙缝的肉,不比大梁时时刻刻惹人惦记,“不过五部这醒提得好,他们说要借道,来日战时,咱们也可以暗渡陈仓。”

闻言庾荻安涛四?目相交,一切尽在不言中。

七年?过去,两国大战无可避免,而且看样子就快重新?开战了。

“眼下五部暂时退兵,但我总觉得他们还会立即寻找下一个借口,”谢元贞手碰到茶杯,想起里?头是?茶不是?酒,就又偷偷瞄了一眼赫连诚桌上的,“此次借道是?因?为两千夷兵,但他们必定也想借机试探大梁现如今的兵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