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人为的,易家的人做的?”

易思岚不明白她这么问的用意,但还是老老实实点头回应:“对。安盛做的是医疗器械,而且不是普通的医疗器械,是康复医疗,你肯定明白康复医疗的受众群体。易绍衡买通安盛的人,贪掉某一个零部件的预算,换成了劣质材料。”

续念接着问:“你那天在书房发脾气,是因为知道了这个?”

“书房?”易思岚一滞。

那天是他为这批有问题的器械没日没夜善后的第四天,问题处理得差不多,他抽空想回去洗个澡换身衣服,顺便找书房的文件。

可是才进门,又接到胡越的电话,说是换材料的人找到了。

接完那通电话,他迫不及待要返回安盛。

续念就站在门边。

也是那之后,她开始疏远他。

原来一切有迹可循。易思岚微仰起头,长长呼了口气,反问:“所以,你是因为听到我打那通电话,吓到了?”

续念有些尴尬,片刻后还是点头,“嗯……不过现在知道原因了,我能理解你为什么那么生气。”

“原来如此,”易思岚恍悟,“我一闪念都要以为,你是不是因为一盏春和见山的合作达成,就不愿意躲我笑脸相迎了。幸好觉得这想法过于阴暗,又及时否定了。”

“就是阴暗,我才不是那种人呢。”续念气鼓鼓的模样说。

易思岚语气轻飘飘的,故意说:“我们念念不是小刺猬,是只纸老虎才对。”

她瘪着嘴,“不是说好不提小刺猬的嘛?再说了,谁是你们念念……”

易思岚弯唇笑笑,几秒后眸色一敛,将车速放缓了些,也喊她名字:“续念。”

她“嗯”一声。

他问道:“我不是从出生就生活在易家,这个你知道吧?”

她有印象。外界都说易思岚和易家小女儿易绍晴是龙凤胎,出生时身体不好,所以一直养在别处,后来才接回易家。

续念应:“知道,怎么了?”

易思岚鼻间呼吸一沉,说道:“四岁时刚回易家,我其实也是想和哥哥妹妹好好相处的。有一天,我拿了罐牛奶在手上准备喝,易绍衡上前抢了我的牛奶,自己仰头喝了几口。结果是,我挨了母亲一巴掌。”

“凭什么?”续念坐直。

他笑笑,“你先听我说完。”

续念没出声,呼吸沉重起来,实在愤愤不平。

易思岚又说:“易绍衡乳糖不耐受,这是我从进那个家门起,家里人就告诉我的。他抢那罐牛奶,就是为了让别人觉得,我是故意要他生病。

我当时解释了,可是没人相信我。”

易思岚四岁,那易绍衡也不过六岁。

一个六岁的孩子,竟然就已经有了陷害别人的想法。

关键的是,竟然还成功了,换谁都会记一辈子。

续念有些心疼他,追问:“后来呢?”

他声音压低,“我把剩下的牛奶浇在了易绍衡头上,从此之后,再也没相信过那个家里任何一个人。”

易思岚用余光瞥她几眼,说起今天的事,“易家现在半数交到了易绍衡手上,这点我没意见,我本身也只想守住我的安盛和见山。易绍衡最不该的,是动歪心思来惹我。

经手的人有证据可以送进监狱,易绍衡却洗刷得干净,我只能用比他卑鄙的手段来做警告。今天照片的事一出,股价会跌,合作也会告吹一部分,也该轮到他焦头烂额了。”

续念缓缓点点头,“我理解。”

“你真愿意理解我?”易思岚仍还心有余悸。

思忖片刻,追加一句:“不会觉得我是个冷血无情、六亲不认的人?”

她笑了声:“你说的牛奶那件事,我也经历过类似的。大概是七岁,我的玩偶被姐姐抢走了,我挨了阿姨的打。那时候我也天真地认为,如果我如实讲,爸爸应该会帮我的。

可最后,爸爸选择了站在阿姨和姐姐那边。”

续念叹了口气,“为了别人眼里的有情有义,难道就要一直受欺负吗?”

她朝左转了转身子,“我不会劝你什么家人和亲情最重要,不该撕破脸之类的废话,因为我再清楚不过,亲情才不是什么维系一切的纽带。

恰恰相反,亲情有时候才是最能给人致命一击的。”

“易思岚,你只是在帮过去的自己出气。没人有资格指责你。”她说。

二十几年,人人都说,他是个没心没肺养不熟的白眼狼,说他只会害自己家人,说他不该来到这个世界。

可这一刻。

她说理解他。

说没人有资格指责他。

易思岚双眼一酸,踩了脚刹车,将车子靠边停下,仰起头一下接一下在眨眼强忍住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