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二

很多年前,杜仲也曾这般跪在阎罗王金身之前。

那个时候,他回答:“多谢大人!”

而现在,他问阎罗王:“大人,我是不是让您失望了?”

在这一刻,他被自己一生的谋算困在原地,无处可逃,哪怕审判已经到来也不能让他放下。

诗礼簪缨的小公子还未来得及长大就被扔进了泥垢中,或许他有机会洗干净,可那又有谁能知道呢。他早已经把自己的灵魂一并踩进泥潭,那是他亲手干的。

杜仲亲手杀了自己,两次。

齐遇的手落在他头顶,是阎罗王的恻隐:“孩子,你从未对不起我。阴司阴差自古以来从无一人善始善终,明知踏过这道劫难便能飞升仙界,古往今来所渡者却寥寥。你对不起的,从头至尾,只有你自己。”

杜仲重重地磕在地面上:“大人…”

当年他被下狱,他大可以攀咬将那些人一并拽下来,可他没说,因为他知道,一旦那人被下狱,他的女儿和妻子就会被卖进教坊司为妓。

他和那个女人只见过几面,知道她和自己一样,都是要为家族报仇而不得不委身于人。

判决下来的那天,女人买通守卫来见他最后一面,她跪在他面前:“多谢大人活命之恩!”

“不必谢我,我只是为了有人能完成复仇。”

杜仲到死都不肯承认是自己动了恻隐之心,而这一念之善让阎罗王将他留在身边二百余年。

直至今日。

杜仲道:“大人,人世太苦,我杜仲没有勇气再来一次。今日在此,杜仲拜别大人!”

阎罗王拦下要动手缉拿的阴差,任由杜仲选择魂飞魄散。

杜仲确实涉及倒卖阳寿,但他从未逼迫任何人,也从未养蛊,他在位二百余年手中更无一桩冤案。

正如他自己所说:我从不杀人。

他有罪,也有选择死亡的资格。

一个灵魂,就这样永远的逝去了。

当一个生灵彻底死去的时候,生死簿上一切功过都会随之放逐。

那些曾经的苦难与欢乐落进黄泉,凝为永不凋零的彼岸花。奈何桥下,数不清的彼岸花在黄泉之中,随之流向天地尽头。

这是天地的悼念。

这人世,总该留下他们来过的痕迹。

生死簿并非是恒定的内容,它更像是一个大型系统,根据一个人的所作所为、所处环境、心理状况来推衍他的未来。

这就像是一款游戏大作,每个人的行为都会引出不同支线,但是支线,终究会汇聚向关键剧情。

现在浮在第十殿中的,是有关齐遇的那一页:齐遇,享年三十二岁,功德圆满,肉身崩解。

判官抚摸着这天地神器:“齐遇,再见。”

已经定好的宿命,就算是神也无法改变。

就在杜仲选择魂飞魄散的这一刻,十八层地狱发生震荡,谛听亲自前往镇压,却还是被一个恶魂逃走。

司康越狱了!

司康怎么能越狱?

“杜仲,你答应过我的!”

杜仲在抹杀自己的最后一刻突然反应过来,他想推开齐遇,但是已经晚了——他曾答应司康杀死齐遇!

司康当然不信他:“杜仲以为自己是获得了我的信任,才能私自改变教徽,却不知道那是我故意为之!”

杜仲的最后一缕残魂中爆发出红光,与此同时洛山宣的身体内也爆发出一样的红光,两者相连,与司康终成一体!

“杜仲、洛山宣,咱们仨个也算是同事一场。生死相连,不过分吧?”

赤红三角浮现在阴路中,津元一眼便认出:“蛊命咒!”

蛊命咒,三人互为蛊虫与蛊母,一人身亡,二人陪葬。

司康早就种下这咒语,当然不是因为同袍之情要为对方陪葬,是因为其中一人的死必定会牵连另外两个。

这个咒语最重要的是:陪葬。

也就意味着,三人必须死在一处!

不管是洛山宣还是杜仲,只要他们有一人死去,司康就能越狱!

司康大笑着附体洛山宣,第四殿阴差同时发动挡在齐遇身前——虽然他们不知道司康要怎么杀死此时被阎罗王附身的齐遇,但先保护好就对了。

津元攻向司康,但是这个人,无论是心术还是歹毒,都远在杜仲之上。

杜仲最起码还有一丝纯善,司康是至恶。

他调动所有阴灵为己用,祭出洛山宣的所有法器、符咒,誓要在这里和所有人陪葬。

然后在大家集火攻击的这一刻,司康突然散去所有法力。

管潇涵用最快速度去阻拦众人,他大喊:“是假的!”

可惜已经晚了,司康根本没有攻击他们!

司康是在引诱,他用自己为赌注引诱所有人出手,只是因为他身后就是城隍庙!

城隍庙下镇压着封魔之眼,这七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