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毅成即便是再不济,即便是被潘家园的人称作蚊子,可这一只蚊子好歹也是在皇城脚下生于斯长于斯的,皇城根里,从来不缺心计,不缺倾轧,齐毅成这只肚量并不怎么大的蚊子,好歹也是尝过一些枝脉庞大的让外人难以想象的家族的血液,对于齐毅成而言,柳夏卓再怎么样,也不过是一个傀儡;而柳夏卓身后的提线人又过于神秘怎么都见不到人,所以也就无所谓敬畏不敬畏。可是杨家的那尊老佛爷,齐毅成不仅在他手里得到过好处,也吃过大亏。

所以当齐毅成一眼看到坐在客厅沙里的男人是杨家长门的独苗杨成的时候,就知道坐在自己眼前的这个男人怎么着都不会太好对付,毕竟是那个老头子一手调教出来的,应该不是那么简单,但从年轻人到现在一直脸上带着笑,眼角却是冰寒一片,就足够齐毅成揣摩上一大会儿了。

“我知道你八成知道沈文的那件事是谁做的,也知道为什么柳夏卓一副讳莫如深的样子,你现在也想找个能让你安心的靠山,我也不跟你兜圈子,就这么明白的告诉你,北京有徐硕没我,有我没徐硕。”杨成看到齐毅成走出来,直截了当道“徐硕在潘家园的生意继续下去的话,你应该也能想象你以后的日子不会太好过,你的饭碗迟早是要被他砸了的,而且柳夏卓现在对他又比你看重的多,古今堂不会让下面有太多的像你这样的存在,两相选择,柳夏卓必然是会选择徐硕的,不管出于哪一种关系是生意还是私愤,至少我们都有一个想法,让徐硕不是那么好过,你说是么?”

齐毅成并没有急着表露心迹,为虎作伥的下场不用别人交,大部分人还是知道的,齐毅成在皇城脚下混迹了这么多年,见多了前门拒虎后门迎狼的悲剧,杨成有家里做靠山自然是可以毫无顾忌的开门见山,把自己心里的话说出来,可齐毅成哪里有那么多的筹码拿出来和别人比,就算手头里还有的那么一点也要留着以后真的走投无路了,自己当做棺材本用的,于是犹豫了一会,道:“我自然知道你们杨家的能量,可是博古开业那天的阵势您应该也知道,博古的声势现在在潘家园是如日中天,很多人都盼着他能一飞冲天,和古今堂斗上一斗,然后能给我们这些小店谋些活路,虽说我看他不大顺眼,但他现在不也是还没触我的霉头,而且我感觉沈文的事多少都是杀ji儆猴的,应该也不会在轮到我的头上,实在不行,我打不过,还躲得起。”

杨成没吭声,转过身走到客厅里摆着的几块田黄方印的柜子旁,拿出来一方印在手里把玩着,感受着那“细、结、润、腻、温、凝”六感,没吭声。

“我实在不知道为什么杨家的长门公子,对于徐硕为什么会有这么深的恨意。”齐毅成有点忐忑道,毕竟像这种苦大仇深的事情,对于两个年轻人来说一般不是情场便是商场上争的一口气,杨成如此在意,必然是在徐硕手里吃过一个或者不止一个亏,再让杨成这个受害人把原因讲出来,虽然是形势逼迫,但齐毅成还是挥挥手让站姿客厅里的那几个保镖先去一边,客厅内只留下自己和杨成二人。

“被徐硕一鼓作气打了三次脸,然后让我爷爷心里无比生气,触碰到了我以后继承家业的地位,你说我应该怎么做?”杨成脸上一脸有点癫狂的笑容。

齐毅成的眉头顿时紧锁,感觉到杨成对于徐硕的恨意绝对不光是因为他说的这么简单,也许是因为沈文的死对于齐毅成的打击实在是太大了,热腾腾血淋淋的鲜血还在齐毅成面前,齐毅成再不敢胡乱下注,这次赌的不是钱,而是命,所以齐毅成只能思索,只能沉默,如若是换了十年前的他,定然拍着胸脯就往前上,可是那一抨鲜血实在是将他这只猴子吓到了。

时间总是能轻易而举的改变一个人,齐毅成再没有了当初的热血和冲动,虽然变成了一只蚊子,但是齐毅成从来不认为自己这么一把随风摇曳的狗尾巴草什么时候能够长成参天大树,就这么几天,齐毅成在折腾着卧室里的女孩儿的时候,甚至会有种力不从心的感觉,老了还是老了,后浪推前浪实在是太快了,齐毅成不想自己变成被后浪拍散在燕子矶头的一捧浊浪。

杨成略带失望的看了看被时间和生活掏光了志向和想法的男人,略略有点失望,伸手准备把手里的田黄印章放回之后,然后最后再说上点什么。毕竟齐毅成即使只是旁观不站在徐硕那边,便也算是对自己的一个小小的帮助,做个伙伴,总比是做个敌人的好,太祖爷不也说过,敌人的敌人便是朋友。

齐毅成在这短短的一瞬间,脑子转动了不知道多少次,像自己这种微不足道的小角色,即便是现在没有徐硕,等到以后也会被另一个徐硕踩得死死地,这便是前浪的悲哀,现在过来的杨成何尝不是那场能给前浪再多点水的及时雨,齐毅成咬了咬牙,在杨成准备说话前沉声道:“我听您的,按您的打算走。”

杨成把手里的田黄印章放到了柜子里,转过身,嘴角微微翘起:“好。”

杨成只说了一个字,没有对齐毅成许诺什么,也没有对齐毅成的行为做出什么评价,甚至也不给齐毅成心情平复的时间,就说了一个让齐毅成心惊肉跳的一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