卜幼莹将被褥盖住头,仍羞赧地不敢看他:“你赶紧去吧。”

说罢,便听身后轻笑一声,随即后脑勺落下一个吻。

接着,屋内便响起他的脚步声,愈走愈远,直至再没一点声音。

她这才探出头,望着已经空无一人的房间,残留着泪痕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今日的第一份笑容。

午后。

正是换季的月份,虽烈日当空,但时不时还有微风拂来,不冷不热,正是好时节。

卜幼莹听从他走之前的嘱咐,即使没有胃口,也乖乖用完了午膳才上床午睡。

因为生病的关系,她近日十分嗜睡,脑袋总是昏沉沉的,醒来要缓好一会儿,意识才会回到脑中,但到了午后和夜里,她又会犯困,因此十二时辰里她至少要睡六个时辰。

只是这一次,她一直睡到入夜也没醒。

傍晚时,萧祁墨曾来看过她,当时他的脸色很不好,坐在床边看了她足足有半柱香的时间,这才起身离去。

走出殿外,望着天边卷起的绚烂红霞,他的眼神从未那样悲伤过。

一向温文尔雅、仪态万方的太子殿下,竟靠着墙随便坐在了廊下,静谧半晌后,出声唤来了邢遇。

冷冽的少年从屋檐跃下,依然抱着剑立于他面前,垂眸看着毫无仪态可言的萧祁墨,安静等着他开口。

“从今日开始,你需无时无刻守在她的身边,有任何情况都要告诉我。”他仰首相望,嗓音里竟包含着一丝几不可察的颤抖。

邢遇依旧冷颜,望着别处道:“我不是你的属下。”

意思是,他只听卜家父女的命令,其他任何人说话在他这儿都没用,哪怕皇帝来了也一样。

萧祁墨自是知道他的性子,便也不恼,只是一双眸子死气沉沉看着他。

片刻后,他沉声道:“那位贵女死了。”

心脏恍若从高空中猛地下坠,邢遇微微睁眸,看向他:“你说什么?”

“我刚刚得到的消息。那日春日宴,阿莹去带她看御医的时候你也在吧,没错,就是她死了。”

萧祁墨坐在地上,语气自始至终都异常平静,可那双眼眸中却仿佛一潭死水,了无生气地望着对方。

春风和煦的天气,却有一股莫名的寒冷萦绕在二人周围。

这个消息如同晴天霹雳般砸在邢遇身上,纵使他平日里再是冷静漠然,此刻也难免心神动荡、忐忑不安。

喉结滚了滚,他哑声开口:“所以,这个病是会死人的是吗?”

萧祁墨嗯了声,旋即闭上眼,疲累地靠着身后的墙面,声音有气无力:“听说,那位贵女最终身上长满了血点,起初没什么感觉,但之后会越来越痒,越来越疼,最终溃烂不堪,根本无法愈合。”

他口中说出来的话仿佛带有画面,无需想象力多丰富,也能想到那是怎样一副可怖的场景。

可仅仅只是想象,他便知道卜幼莹有多不愿意接受自己那般模样。

她会崩溃的。

会疯的。

兴许她宁愿死也不会让自己变成那种样子。

邢遇吞了吞口水,从来面无表情的脸上,竟也皱起了眉。

“所以。”萧祁墨接着道:“从今日开始,你要无时无刻守在她身边,不能让她从别人嘴里听见一句关于病情的话,知道吗?”

虽然作为她的护卫,不该对她有所隐瞒,可若是告诉她实情,不用想也知道她会有多崩溃。

况且她现在还生着病,情绪和身体都经不起这样的折腾。

于是思虑片刻后,邢遇问道:“御医那边,真的会有办法吗?”

闻言,萧祁墨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

轻叹一声:“虽然这么说很对不起那位牺牲的贵女,但她是所有被感染者里,唯一一个具有完整病情变化的人,从被感染的初始阶段一直到死亡都有可查询的记录,这对宫里的御医们提供了很多帮助。”

他并未给予邢遇确切的答复,只能表示有希望研究出应对方法。

邢遇也明白,没有人能给自己一个确切的答复。

这宫里上下所有人,在这场传染病面前不过都是渺小的虫蚁,包括至高无上的帝王皇后,也只能束手无策地祈祷着御医们能早日找到破解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