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担不上‘主导’二字,至多算是顺水推舟。”

她俯身拾起火钳,拨了拨炭盆中的银丝炭,端起喝了还剩半盏的茶全部倒进炭盆中,熄灭了炭火。

“贺氏也不是个蠢货,她岂会察觉不到乌弈半年来频繁留宿外面,自然也是遣人好生查了查,查到的结果便是城郊的别业,对里面的人却是一无所知。按照贺氏不会善罢甘休的性子,她指定会查个明白,借着今日入宫学习的机会,事先邀她阿弟过府拖延住乌弈,自己个儿上了马车却不是往王宫去,而是去了城郊的别业一探究竟。”

“贺氏晓得别业被围得固若金汤,也不欲弄出太大的动静招致不必要的麻烦,一不做二不休在别业侍卫吃的馔肴中下了药,几乎药倒了所有人。”

讲到这儿,她忍不住赞扬地颔首,似是觉得贺氏行事作风干脆利落对她的胃口,指尖摩挲着茶瓯边沿,感受到蕴着的余温烙在指腹间,笑着续道。

“当贺氏进了别业后,意想不到的是居然又冒出了一群死士,索性她早有准备身边带的人均是训练有素的高手,双方很快缠斗在一起。”

“贺氏直接挨个儿屋子找了起来,护卫别业的死士见状无可奈何,他们可以杀死贺氏带来的高手,但他们却万万不敢动贺氏一根毫毛,只能眼睁睁看着贺氏找到惜梧所在的房间,死士的头领带着一拨人同贺氏的高手对峙,示意几个人折回房中保护惜梧,另派了个脚程快的死士去请乌弈过来处理这个局面。”

灵越端着瞧好戏的姿态,口吻戏谑:“可想而知,乌弈得知此事会有多么震怒,他以最快的速度赶来,看到的是贺氏恨红了眼持剑指着死士身后的惜梧,若非有死士保护,下一刻贺氏的剑只怕要让惜梧血溅三尺。乌弈快步上前将惜梧护在背后,他已经失去过一次,他绝对不会再失去第二次,是以也不顾及什么权势颜面,当即便甩了贺氏一记耳光,命人绑了她送回府,旋即吩咐死士将贺氏带来的高手尽数斩杀。”

说得好听些,这场残杀叫冲冠一怒为红颜,胆气十足,换个角度看不啻是乌弈自斩一臂,终未能逃得过色令智昏。

灵越抬眼瞧着默不作声的启珩,好心地替他续了一勺茶汤,轻声开了口。

“此事虽然及时被乌弈捂住了,暂时没什么人知道。但此前贺氏的马车在众目睽睽之下驶去了城郊,未过多久乌弈在喧闹街衢策马狂奔赶往城郊,有许多人都曾见到,免不了私底下的诸般揣测,恐怕要不了多久贺晟祯便会知晓。”

狗咬狗,才是最好玩的场面。

寂静的氛围持续了少顷,启珩左思右想忍不住一吐为快。

“这个离间计确实天衣无缝,只是我总有一层隐忧,假如惜梧真的对乌弈动了真情,并告知了他一切的计划,那二人会不会联手演一出戏,反而令你成为瓮中之鳖?”

闻言,灵越捂着嘴笑出声来,仿佛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表情一时也鲜活灵动起来,等笑够了才娓娓道来。

“一个没有心的女子又怎会生出情丝,真的动情,爱上乌弈呢?”

她抚着心口,感受自己砰砰跳动的心脏,转念想到惜梧的心口里面……

灵越勾起唇,笑意更深,“鲜活的心永远都会律动,而一堆泥巴塑成的心不过是艳丽皮囊下的伪装。它只是傀儡,永远无法对任何一个人动情。”

心是世上最坚硬亦是最柔软的东西,它会左右人的情绪思想。可是一颗举足轻重的棋子不该有其它的思想,只有成为无心的傀儡,一切的计划才能顺利进行。

古往今来,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启珩钦佩灵越的手段,愈发觉得自己是捡到了宝,只有这样有勇有谋的女子才能帮助他夺取王位。

“既然提到贺晟祯,我觉得此计尚不完美。”

启珩也不拐弯抹角,思考一番便大方直言。

“眼下局面已然分明,自贺氏嫁予乌弈的那天起,就代表着右姓贵族集体站到了乌弈身侧,所谓上山容易下山难。”

“纵然乌弈为一个使女对贺氏大动肝火,甚至杀光了贺氏的一众高手,依照贺晟祯那头狡狐审时度势的性子,极有可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或许还会劝说自己的女儿接纳惜梧的存在,并且给她一个名分,他这么做才会令利益最大化。而乌弈的羽翼虽已丰满,但仍需助力方可翱翔九天,贺晟祯给了他颜面,他也定要回敬,二人势必会摒弃前嫌,那么你做的这些便要付诸东流。”

“分析得头头是道。”灵越拊掌,表达自己对启珩的赞许,在他刚要皱眉忧思的时候,补了一句:“但你唯独漏了一点。”柔软的指腹抚平他微拢的眉峰,听得少女愉快的音色曼妙悦耳。

“贺晟祯考虑自己的利益不顾女儿的委屈,甚至还要让女儿委曲求全的接纳惜梧,简直称得上杀人诛心。贺氏自幼是天之骄女,众星捧月的长大,如斯高傲的人为了家族利益要向惜梧低头,你以为她不恨吗?有些事情不是可以轻飘飘的揭过,暂时粉饰了表面一时,又能欺瞒自己心中的恨意到几时?”

她流转的目光停在启珩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