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物钟是一样很神奇的东西。

本想多睡一会,可是还是在闹钟没响之前就睁开了眼睛。徐烟林一边刷牙一边关掉闹钟,照着平时的习惯又去天台练功了。

周日的清晨,学校也还没睡醒。笼罩天地的影青色纱帘被晨风掀起一角,少女走进清凉的光中,就像结束候场登上了舞台。

是时候了。

她出门前最后一次点了一遍行李,打算在学校门口叫个车去机场。

去校门的路上没有人,她埋头输着地址,确认机票,过了门禁一抬头,越森就靠在路边一棵树上。

他转头的样子像纯属偶然碰见了命中注定。

真奇怪,她以前每次看他,总觉得他寡淡得很,会溶化在雨里,会消散在雾里,会破碎在尘埃里。

但现在,他却鲜明得让人一眼就能看到。

徐烟林朝他走过去,几步路功夫,天色似乎突然都亮了一点。

越森扫了一眼她的手机:“叫到车没?”

徐烟林低头看了看:“还没开始叫。”

然后两个人又不说话了。

打住,打住。虽然是留出了充足的时间,但继续在这里相顾无言,未免太降智。怎么说都还有飞机要赶,徐烟林从来是个主次分明的人,很快还是按下了确认呼叫。

司机接单不慢,但要从别的地方赶来,显示还需要十分钟。

她刚把手机放回口袋,就觉得越森轻轻提了一把肩上的书包。

“重不重?”

你不要小看我,其实我很有力气。徐烟林摇头,语气笃定:“没问题。”

越森的手拄回拐杖上,眼睛还看着她的包。“注意安全,有事就打给我。”

徐烟林针对前半句进行了思考,最后做出发言:“没问题。”

越森好像没什么话说了,两个人一起盯着山路,也不知到底是想车早点来还是晚点来。

就在徐烟林想再看看司机定位时,越森突然语出惊人,哪壶不开提哪壶:

“你练舞的感觉找到了吗?”

说实话,还没有。

徐烟林隔着裤子捏住了手机的壳,转头去看茂密的山间森林,将自己的脸藏起来。“那支舞不是考点,练着就是备用,找不到……”她声音低下去,“问题也不大。”

似乎有喟叹的风路过,树叶摇了摇头。

越森拖长了气息“哦”了一声,扬起下巴,天光如雨落在他五官立体的脸上,瞳孔的颜色被水滴冲淡。

“那要是考到了,还是找不到,那怎么办?”

他的涟漪轻轻地推过来,徐烟林盯着一根发芽的枝条,指尖无意识蜷缩。

那种轻松的,开心的,要跳起来的感觉。

找得到吗?

以前的她说:也没什么特别开心的事情。

徐烟林的指甲抠在布料上,边缘隐隐发白,甲床却泛着紧张的红。

现在的她……竟然不知道,也不敢回答这个问题。

车子怎么还不来。

见她不开腔,越森有点急,一眼瞟见转角处有辆车已经开出来,更是心跳加速,匆忙就想绕过她去找她的表情。

但他那腿脚,终是一日不如一日,一急之下在她面前就绊了一下,手臂斜斜伸来,身体也不知是有意无意地往她身上倒。

像是问她要一个意外的拥抱。

但很可惜他还是低估了徐烟林的力气和反应,他右手才刚刚揪住徐烟林的肩袖,徐烟林竟已一把抓住了他的领口,直接把人拎回了正常站姿。

正好司机把车开到了门口,见此情此景,差点没摇下车窗说“别打了别打了”。

闹啥咧,俩孩子吵架吵得脸都红了。

徐烟林倏地把手收回来,闷着脑袋就朝车子走,越森想放手又舍不得放,跟着踉跄两步,徐烟林连忙又停下来。

两个人视线在空中碰了一下,跟被火燎了似的立刻移开,可最后同时想到即将分开一周,又忍不住去看对方的眼睛。

越森看上去像赶鸭子上架一样紧张生疏,好好的话突然不会讲。“找不到的时候……就、就想一想我,行吗?”

他语气中的卑微过于明显,徐烟林本想抬腕拂掉他落在自己肩头的手,一时间竟被软化,无意识放轻动作,变成跟他十指扣在一起。

但仔细一琢磨他的话,徐烟林又觉得他是不是有些莫名的自信。

背后还有一辆车子要搭,机场还有一架飞机要赶,北都还有一场考核要去,她无暇再跟他温存,紧了紧指缝,遂松开了手。

可能是他的表情太可怜,拉开车门上车前,徐烟林回头对他说:

“没问题。”

她走了。

越森盯着远去的车影,尾气散逸的样子宛如这座山顶终年不退的雾霭。

他突然觉得冷,转头往学校里走。在去艺术楼排练室的半路上他突然刹住,终于回过神来,自己不是要去那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