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人的眼里都只能看见自己的亲人。

林兰忽然就很慌,她就像一个做错事的孩子一样不知所措,拿着扫帚的手晃了晃,眼神慌张地左顾右盼,后来又有些怕怕地看着祝鸢。

就好像祝鸢小的时候不爱吃荷包蛋,趁着林兰不注意想要偷偷把荷包蛋倒进垃圾里,被林兰逮了个正着一样。

当时的林兰没有责备祝鸢,只是告诉她,不要浪费粮食。

二十年过去了。

现在的祝鸢也没有责备自己的母亲。

她只是轻轻地走过去,问她,“妈妈,我来帮你。”

林兰连忙后退一步,“别别别,你离我远一些,医院垃圾很多病毒的。”

就这一句话,让祝鸢忍了许久的眼泪,忽然喷薄而出。

她不由分说地抢过林兰手里的扫帚,将她的手套也摘了下来,套在自己的手上,垂眸开始打扫卫生。

掉落在地上的眼泪被扫帚无声地清理干净,就好像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

打扫完走廊,祝鸢把垃圾全部倒入了楼梯过道里的垃圾桶里。

林兰找到她的时候,她正坐在楼梯上,双手抱着小腿发呆。

林兰搓了搓手,坐在她身边。

“鸢鸢,对不起。”

:自责

祝鸢只觉得自己的心里被什么东西堵住了。

对于长大后的儿女来说,最害怕的,从来都不是父母的指责。

而是父母的道歉。

因为直到这一刻,才真正意味着,父母真的已经老去了。

祝鸢的眼泪好似不受控制一般掉落下来,她一向自诩坚强,从来不在人前掉眼泪,无论有什么委屈,都是夜深人静的时候,自己一个人默默承受。

这是她成年后,第一次在林兰面前哭。

林兰更加手足无措了,想说些什么,却被祝鸢抢了先。

“妈,该说对不起的不是你,是我。”她说,“我承受了你和爸爸那么多希望,为什么现在我什么也做不了,为什么我这么没用……”

她声音哽咽,带着无尽的自责。

林兰连忙抱住她,轻轻拍打着她的背。

“鸢鸢,你说什么呢!”林兰有些急了,“妈妈做这些就是因为不想给你太大的压力,你工作那么辛苦,妈妈也帮不到你什么,你年纪也不小了,家里要是一直这么拖累你,耽误了你的终身大事,等你爸爸醒了,他一定会怪我的,所以我才想着,能不能做点什么,哪怕挣点生活费也好,让你轻松一些。“

说罢,她又摸了摸女儿的脸,“鸢鸢,你从来没有让我和你爸爸失望过。”

祝鸢满眼是泪地看着母亲。

林兰说,“你爸爸虽然嘴上不说,但是最骄傲的就是有你这个女儿,我和你爸爸这么爱你,就是希望你这一生能做让自己开心的事,爸爸妈妈从来没想过把你养大就要让你升官发财来给我们长脸,让我们有面儿,对我们来说,最要紧的,是你开心。只要我们鸢鸢天天开心,你就没有让我们失望,知道了吗?”

祝鸢扑进了林兰的怀里,第一次不顾形象,不怕负担地大声痛哭出声。

林兰也慢慢红了眼眶,什么也没说,只是轻轻地拍打着她的背。

就好像很多年前,祝鸢不肯乖乖睡觉,林兰也是这样哄着她一样。

只要有妈妈在,孩子永远都可以做一个孩子。

-

回到病房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

祝鸢带着林兰去食堂吃了饭,回去的时候买了些水果。

母女俩的眼眶都红红的,在病房里坐着的时候,两个人不小心对视一眼,随即便同时轻笑出了声。

自从长大之后,母女之间就很少有这样交心的时候了。

林兰说,“鸢鸢,你别生气了,我那份工作不累的,只是每天上午打扫一下门诊的垃圾,都戴了手套,也消了毒,我也有自己的私心的,这份工作可以在医院里和医生护士混个脸熟,到时候你爸爸的病,我也能及时找到医生。”

祝鸢没说话。

林兰又说,“可能是在贺家那两年工作惯了,突然闲下来,我始终有些不放心,你爸爸在医院天天都在烧钱,你上次说的那个什么仪器,我也偷偷问了一下,治疗一次都是好几万,你哪来的这么多钱啊,我想着苍蝇腿也是肉,趁我还能动,我能挣点也是挣点。”

……

祝鸢在用过晚饭以后离开,回到池家之前,她先去了一趟商场。

这段时间住在池景行家,要买一些换洗的衣物。

她随意地在货架上翻了翻,视线忽然停住。

她看见了一件浅紫色的蕾丝睡衣。

祝鸢的脑海里忽然闪过一句话。

“和我预想的一样,祝小姐很适合紫色。”

这是上次和池景行参加他朋友温函的聚会的时候,他对自己说过的话。

池景行似乎很喜欢紫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