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影映在半透明的帘子上,乔枝看到一堆像是堆叠起来的被子,总之不是人形。另一张床上空空如也,但是能看见枕头上还没有完全反弹回去的凹陷,与推到床沿的被子,很明显这张床是有人睡的,只不过睡在这张床上的病人此时不知去了哪里。

四顾整间病房,乔枝没看到一个或站或坐或躺的人形,除了自己起身时的动静也没听到其他声音,下意识以为病房里除她以外没有第二个人。

然而此刻从帘子后面传出的,明显是一个活物才能发出的动静。

乔枝眼睁睁看着帘子后面堆叠成小山状的阴影蠕动起来,被子被什么东西顶着越立越高,布料摩挲时发出的声响也越来越大

乔枝翻身下床,一把拉开了帘子。

然后她便和某个顶着一床被子坐起来,眼睛亮晶晶的人对上了视线。

不知道是不是由于那人抬头时头顶灯光落入眼中,才有了这个眼睛明显由暗变亮的过程,还是看见乔枝确实让她眼中有了异样的神采,陌生的病人看见乔枝以后,立刻激动地扑了上去,连因为她这大动作一下子掉在床铺上的被子都不顾了。乔枝想了想没有躲开,而是任由病人抱住了自己,只感到好似有一个炮弹撞进了怀里,然后一只毛茸茸的脑袋用力蹭了蹭她的下巴。

病人的声音雀跃无比:小煦,你回来啦!

乔枝:嗯嗯?

本就准备要从病人那里打听消息的乔枝做好了她们说什么都先应下来的准备,但病人开口第一句话还是让乔枝愣了一下。

小煦是谁?

乔枝揪着病人的后衣领让她离自己远了一点,没能像一只大型动物一样继续蹭乔枝的病人委屈地噘起了嘴巴,一双黑眸里满满都是控诉的意味。

她不死心地还想往前扑,但是乔枝将她拉开一些距离后就两手按住了她的肩膀,强行叫她坐在了床铺上,病人努力了好久依旧没能回到她身上去。

病人自顾自委屈了一会儿后,忽然像是发现了一个大秘密似的惊喜道:小煦,你力气突然变得好大!

乔枝歪了歪脑袋,病人也在维持着和乔枝对视的情况下,往同一个方向歪脑袋。

乔枝往左,她也往左,乔枝往右,她也往右。

病人之前说的话和现在这番作态,让乔枝一下子就意识到了她的智力是有问题的,恐怕维持在幼儿的水平她甚至认不得人。

乔枝指着自己:我是小煦吗?

病人用力点头:你就是小煦呀!

乔枝又指着病人:那你是谁?

小煦你怎么把这都忘了呀,病人笑容格外灿烂,我是蘑菇!

乔枝差点以为自己是进入了什么精神病人认为自己是蘑菇的神经病笑话。

然而她很快就从病人病号服的衣领下发现针线绣过的痕迹,乔枝往前凑了一点,将衣领往上翻,看见了绣得歪歪扭扭的,但依旧能认出来的孟菇两个字。

如果她没有猜错的话,这应该就是病人的名字,发音倒是和蘑菇很像。

可是安仁精神病院的病人每一个都以代号称呼,代号就是他们的病房号加床位号,就是乔枝自己现在也和眼前的病人一样,手上绑了一只写有代号的手环。

安仁精神病院的人根本没有把实验品当成一个和他们一样的人来对待,不在乎病人的姓名与背景,又是谁会在眼前这位病人的衣领下绣上她的名字呢?

小煦你忘记了吗?这是你给我绣的呀。病人见乔枝盯着这个名字看了许久,忽然说道,这还是你偷偷藏下一根鱼骨头,把它磨成针以后,从窗帘上抽出线绣上去的,我和小卡,还有你自己都有!你说、你说额

病人努力思考,以她如今的智力水平来说,想要回忆起那些深奥的话实在是一件困难的事。

但在她努力的回忆下,依旧将那句即便在手术后依旧深深刻在记忆里的话还原了七打八:你说,就算我们的脑子在被切掉一部分后,什么东西都不记得了,连自己的名字都忘记,至少绣在衣服上的字,还会帮我们记得。

病人虽然智力降到了幼儿的程度,但对人情绪的感知十分敏锐,她一发现乔枝放松警惕,就借机扑了回来,心满意足地又蹭了蹭她的脸颊。

忽然间,病人呆了一下,她攥住了乔枝的衣领,不解道:小煦,你衣服上的字哪里去了?

乔枝一时间还没有想出说辞,恰在此时,病房门从外面打开了。一个在走廊放风的病人被护士送了进来,护士随便瞥了一眼房间里的情况,见没有人闹事就随手关上了门,自己并没有进来。

这一打岔,让病人直接忘记了之前问乔枝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