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警察到来之前唐仲宁跑了,然而等他跑出医院,路边无数人看向他这个情态怪异的人时,一双双看过来的眼睛让唐仲宁想起了匿名信带来的恐惧,就在他僵住的这一瞬,负责抓捕他的女警飞扑上来将他按倒在地。

羁押,审讯,开庭,判刑。看守所与监狱的环境竟然让唐仲宁感觉无比安心,至少在这里,他远离了那只眼睛。

而且现在他还有了一个减刑的机会,本来他只要在死缓的两年内不犯事就可以转为无期,现在更是只要配合完成当地法制日报的专题采访就可以进一步缩短这个流程。

将一切说出来后,唐仲宁甚至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轻松,他松松垮垮地放任自己瘫在审讯椅中,慢悠悠地落下最后一句话,讲述完了他从犯罪,到落网的整个过程。

听他讲完后,在唐仲宁的那只独眼中,对面的记者渐渐变化了神情。

其实,我从一开始就想说了记者的神情甚至有几分无辜,唐先生,你有注意过你的左肩吗?

左肩?

唐仲宁愣住。

对,左肩,靠近背后的地方。方栀子说道,那里好像有什么东西。

唐仲宁怔愣片刻后,艰难往他左肩后头看去,自从他瞎了一只左眼,视野实际上受到了很大的影响,不知不觉都开始忽略位于他左边的东西。

在看见一抹红色的涂料后,他的瞳孔瞬间紧缩,嘴唇也哆嗦起来。

红色的图案渐渐完整出现在他的眼中。

那是一只红色的眼睛。

奇怪了,方栀子还在说话,是什么时候沾上去的呢,监狱里?看守所里?来这里的车上?或者就是审讯室里?

她的表情很困惑。

一直注视着你的眼睛,现在在哪里呢?

是谁你是谁唐仲宁声音抖得不成样子,他突然往方栀子的方向扑过来,却被手铐脚镣死死限制在座位上,只有固定在地上的审讯椅剧烈颤抖,是不是你?

是不是你!是不是你!唐仲宁喉咙里不断发出怒吼,冲着方栀子,冲着监控,冲着大门外。

方栀子冷眼看着他。

很快就有警察冲了进来,要带走突然发狂的唐仲宁,整个过程中他不断地反抗,手挥舞着乱抓,脚也在拼命地往外蹬,直到又来了两个警察终于把他控制住,强行带离了审讯室,一直拖出去很远,方栀子还能听见走廊入口处传来的,唐仲宁疯狂的咆哮。

方栀子垂下眼帘,开始收拾摊在审讯桌上的材料。

又有人走进了审讯室,脚步声不沉重也不凌乱,能听出大概率是个女人的脚步声。

她在方栀子背后停了下来。

真可惜,减刑是没戏咯,企图攻击采访人员,也算是死缓期间闹事了吧。方栀子叠起文件在桌上敲了敲,把它们弄平。

身后的人说道:你是法制日报的记者,这种事情你没准比我们警察还清楚。

方栀子勾了勾唇角。

陈警官提醒她:你的手串掉色了。

方栀子目光移过去,只见她手腕上的红色手串似乎是掉漆了,刮到文件上的时候还在白纸上留下了一道红痕。

唉,看来是不能太抠门,下次得买条好一点的。方栀子说着,抬眼看向陈警官。

与她目光对视的那一瞬,陈警官心神俱颤。

从上往下看去,方栀子一半眼睛在镜片之下,一半眼睛露在眼镜外。没有了镜片遮挡的那一半深不见底,黑得不透一丝光亮。

方栀子忽地露出一个笑容。

这段时间麻烦陈警官了。方栀子从椅子上站起身,文件夹在腋下往外走去,我的专题已经完成了,估计会在两周后刊登吧,陈警官要是感兴趣的话可以买一份法制日报啊哦不对,你们单位好像本来就会订吧,当我多话了。

方栀子的声音越来越远,陈警官却仍站在原地没有动弹。

无数和方栀子有关的片段涌进脑海里。

采访期间方栀子给唐仲宁送过一次水,手就搭在他的左肩上。

方栀子在实地采访的时候,在孙静的出租房前,偶然说起她近一年前租的房子也是这么烂,还有一个室友,后来涨了点工资,她觉得不能对自己太抠门就搬走了。

方栀子说像她们记者的人脉与知道的事,有时候没准比警察还要多呢。

方栀子说,这个世界上没有一种刑罚,可以让犯罪者体验到受害人的痛苦。

许久,陈警官掏出手机,拨通了下属的电话:查一下孙静当年报案的时候有没有人陪她一起来,有登记过姓名的话告诉我。

没过一会儿下属就拨了回来:查到了!三次报案有两次都有一位同一位女性陪同孙静前来警局,身份是孙静的室友,名字叫方栀子陈副队你前些天配合的那个记者好像就是这个名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