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泷捏捏卷卷的耳朵,点了点头。

“二十四节气,与这二十八星宿相伴而生。”

在谢知棠的讲解下,无垠的星空如同一只巨大的表盘落在青泷的眼睛。永恒不动的北极星为表芯,北斗七星为指针,二十八星宿为刻度。

“观斗柄指向,参照星宿坐标,知时序变换,用以指导农事。”

事实上,早在远古,先民就已经开始探索星象用于预报天气。可惜,由于缺乏系统的总结和记录,关于星象与农事更多的经验散落在时光长河中,无从找寻。

日月星辰与历法气象之间的联系千丝万缕而博大精深,农家沅圣一直有心将其整理成册,必然可得更为精准的农业活动指导。

但星辰观测常需以百年为基本时间维度。人短短一生,如何与无际宇宙,辽阔大地相比?注定能窥探的秘密少之又少。

实乃他心中憾事一桩。

“星辰旋转天穹,田野蔓延大地。”谢知棠最后说道,“天行有常,周而复始。百姓应天顺时,耕作有节。这是天与人的默契与约定,故有春种夏长,秋收冬藏,生生不息。”

青泷恍然大悟。

这才是它们想告诉世人的话。是它们想告诉土地,庄稼的话。不需要钦天监用精密的方盒呈上,不需要高深莫测权衡多方利益后的解说,它们就这样大方而安静地悬在头顶,让千千万万黎民听得懂它们的话。

“真好。”她轻声说。

风从背后抱住少年少女,被照得如雪明亮的树叶朝着各个方向尽情起舞。

他们就这样长久地静静地坐着,望着星空。

真好。谢知棠想。

“对了……我还没有问师妹叫什么名字?”

“师兄,我叫……青泷。”

“好名字。”谢知棠确认了是哪两个字之后,说道,“泷乃雨水,雨润天下青。”

青泷,青泷。

睡觉的时候,这个名字总是反复出现在谢知棠的脑海,包括那双眼睛。他终于确认自己睡不着,便起来点了灯,在纸上写下那两个字。

还剩最后一笔画的时候,谢知棠却愣了神。浓重的墨汁从笔尖“啪”地一声滴下,将烛火惊得摇曳不定。

即使他能用纸笔记下她的名字。

可是他要如何留住这种心情?

——

墨汁在纸上缓缓流淌,勾勒出画中女子沉默的站姿。

在王修绘作的数以万计的画卷中,青泷总是站得笔直。他还记得,初见时人群如潮水散去,她站在尽头。后来,他见过她站在东宫庭院,无论日月轮换,守着太子殿下;他见过千军万马之前,猎猎狂风掀起她衣袂的一角,而她如竹,不曾有一丝弯折。

书桌前,王修画毕,放下毛笔。清冷的月光从窗户照进来,照着地上孤孤单单的影子。

哀伤几乎要从男子的眉目中溢出,他用手描着画中女子的轮廓,轻轻地抚摸着她的脸。

青泷脸上的面具是否也如此冰冷?

他不知道。

青泷还活着的时候,他从未问出口。

他唯一敢做的,唯一能做的,不过是站得离她近一点。让自己的影子和她的影子交叠在一起。

透过影子,他张开手,小心翼翼地拥抱着她。

从一个青楼女子所生的野种,到如今最尊贵的相府继承人,在许多人眼中,王修似乎一夜间拥有了一切,权势、地位、金钱。

没有人知道,他想要的,不过是一片影子。

王修闭上眼,任墨水染在他向来素净的指尖。他轻声念道:“三载悠悠魂梦杳,是梦久应醒矣。料也觉、人间无味。不及夜台尘土隔,冷清清、一片埋愁地。”

他不像秦曜,他早就明白诛杀阵断魂灭魄。

什么都没有了,再也不会有了。没有她的人间寥寥无味,又何必对一把剑念念执着。

但为了秦曜,明日他要去春日祭典,要去见预言中问情剑的新主人,农家谢知棠。

……

窗外传来女声,打断了王修的思绪。

“王大人还未睡下?明日成败全仰仗于您,还请大人早点休息。”

王修收起画卷,淡淡道:“不劳圣女挂念。”

周祉君有些意外。

王修向来温文儒雅,无论对待鸿儒或是白丁,皆是彬彬有礼。倒是极少见他这般肃冷的语气。

今日也并非是青泷的忌日,难不成是因了那把问情剑,又勾出他许多愁绪来?

星月闪耀,阴阳家圣女的裙衫上无数的白色莲花若隐若现,美得清纯神秘。周祉君不再去想,她动了动手指,用飞玉笺向秦曜传送消息:

“一切准备就绪。请殿下静候佳音。”

除了太子殿下,圣女的思绪不会为其他任何人停留。周祉君望向天空,苍龙七宿的角宿明亮,她身上的白色莲花随之愈加热烈地舒展,似涟漪般飞快地起起落落。

是该加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