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铃——

挂在门口迎宾的风铃一响,坐在桌前掐辣椒梗的老板娘立刻抬起了头,笑得淳朴:“进来坐、进来坐,里头还有位置。”

店里的装潢简单到甚至有些朴素,墙上打了十几个钉子,却只在顶上挂了张营业执照、在底下贴了张老板娘穿着白色厨师服、带着厨师帽的领奖照片。

丽姐蒸菜馆并不大,光是全开放式厨房就占了一大半的面积。

尽管店里桌椅板凳擦拭得整洁,但从椅面和桌边的磨痕,还是能明显看出它们已经有些年头了。

一位面相憨厚的中年男人听见动静,从后厨里快步走出来。

他从货架上拿了塑封过的旧菜单递给几人,“蒸石斑鱼和泉水鱼没得咯,黑山羊扣肉要提前一天预定,别的都能点哈。”

素菜三块一碗,花荤六到九块,哪怕是店里最贵的单笼大荤,也不过才五十出头。

这便宜的物价,叫抠门到将一分钱掰做两分花的何应悟幸福得恨不得住下来。

与姐弟蒸菜馆那快餐店一般的出品速度不同,丽姐蒸菜馆的菜肴大多得根据点单情况现场烹饪。

环顾四周,看得出在店里慢悠悠等着上菜的顾客已经习惯了。

蒸菜份量小,不像炒菜,得照着人头点单。

单身的上班族和忙活到傍晚的外卖员拼了个小桌,一人一碗撒了芝麻和玉米粒的蒸饭,配上一荤一素和一杯免费的紫菜汤,便足以驱散被深冬攥进身体里的寒意。

懒得做菜的中年人穿着睡衣拖鞋,拎着刚在隔壁摊子上买的麻辣兰花干子和炸肉丸,再来丽姐蒸菜馆打包几碗蒸菜,全家老小的晚饭也能将就糊弄一顿。

上了年纪的人难免会有些三高的毛病,医生大多会要求他们在日常饮食中做好控糖;再加上牙齿跟着其他器官老化松动,因此比起香辣刺激的炒菜、酥壳硬脆的油炸,还是松软清淡的蒸菜更适合大爷大娘们。

谈嘉山熟练地点好菜、付了钱,兼任服务员的中年男子立马揣着刚撕下的菜单白联往回走。

不多时,哐哐剁肉的声音便从后厨传了出来。

店里切配的活基本是男人在干。

焯好水的荤腥被切成大小薄厚均匀的方丁;配菜被剁得长短一致,整齐码放在小钵子蒸碗里。

“丽姐,下好料了,你过来调个味撒。”

不等后厨中年男子继续催促,被称作丽姐的老板娘应了声,抱着一盆刚摘好的杂椒进了后厨。

先传来的,是菜刀在砧板上噔噔噔快速剁切的声音。开条、宰节、剁块,一摞摞配菜被菜刀扫到蒸碗里,动作行云流水。

再响起的,是不锈钢调羹在调料罐子里舀料时发出的叮当叩击声。无论是谁,都能从那行云流水的节奏里,听出丽姐在调味时的从容自如。

何应悟好奇地转过头,只见一汪蒸汽撵着菜香从后厨里呼啸而出。

待到水汽彻底散去,竹笼里的几十碗蒸菜,已经被中年人用防烫夹挪到了上菜的托盘上。

刚装好碗的那一桌子小钵,则按照口味和蒸制时间,被丽姐迅速分好类、码摞进了竹制的笼中。

开水加到淹过底笼一指的位置,在四方垫好防止烧笼的竹片后,原本旋着的蒸汽从水底噗噜噗噜的直线入笼。

水雾触到蒸笼顶层,又反冲回下面几层,在层数极多的蒸笼周围绕成了一环白而稠的气圈。

何应悟望菜止饿,馋得双眼发绿。

“我记得你早上刚吃完一大碗粉,谈嘉山还给你加了俩虎皮蛋……”杨钰叹服。

旁边的谈嘉山习以为常地从手包里掏出一袋手指饼干,丢在何应悟怀里,朝杨钰说:“让他吃,我都担心他要是哪天饿过劲,晚上梦游时把我当肘子给啃了。”

“所以你们俩睡一间?”杨敏锐地捕捉到了关键词,八卦的雷达竖得老高。

何应悟咔吧咔吧地啃着饼干,解释道:“谈老师说怕你半夜来敲门挖墙脚,只有把我放在眼皮子底下睡觉才安心。”

“好熟悉的剧情……小谈好像那种小电影里很怕妻子出轨、但黄毛来你家做客时又睡得很死的苦主。”杨钰笑得直抖,筷子上的一粒花生米在空中晃悠了半天,最终还是掉落在碗里。

“吃东西的时候别说话。”谈嘉山从何应悟喷着的饼干袋子里拈了根饼干叼着,皱着眉头装作在手机上认真写笔记,对耳边来自杨钰的嘲笑充耳不闻。

被禁言的何应悟吃完最后一根饼干,蒸菜刚好出了笼。

魁梧的中年男人像一节风风火火的喷汽火车头,连端带拎,一趟便将饭菜上了个齐全。

豆豉是刘阳蒸菜的灵魂,撮上一把,与姜片、干辣椒粉和生抽等调料一起,将冷水下锅焯过的剁节仔排盖得七七八八;再淋上半圈白酒半圈醋,拿冷的山茶油泼过一趟,利口咸甜、滋味丰富。

香芋甜糯、肘子肥润,这风马牛不相及的两样东西片成厚块、交错上汽,蒸出来居然恰到好处——绵密粘牙的芋头浸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