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八十而爵,便是希望孔讷可以再活几十年,到一百岁。

只不过孔讷清楚自己已经活不了太久了,牛头马面就坐在床尾,随时可能伸过来锁链,拘走自己的灵魂。

孔讷将目光看向宋礼,抬起沉重的手,又写了一个字:

张。

宋礼鼻尖一酸,眼眶湿润起来,伸出双手握住孔讷的手,保证:“定不负衍圣公重托,我宋礼,也会为大明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张,张显宗!

孔讷这是在用生命最后的时间来告诫宋礼,莫要因高位而忘记张显宗,他以万民苍生为重,为百姓而死,你宋礼也应如此,切不可忘记初心,害了百姓。

孔讷深深地看着宋礼,此人有才,有心,有情,有义,不同于官场之上其他人,他不善于朝堂钻营,而是想要真正办点事。

这样的人被委派下来修河,实属百姓之福。

回想自己的所作所为,所思所想,终究都太狭隘,太短视。

孔讷看了看其他人,嘴角动了动,毛笔横竖之间移动,因看不到,几次都岔开许多,但众人还是看清楚了眼前的字:

日月,明!

“这是?”

耿炳文看着眼前的字,不知道孔讷想要表达什么,他是想告诫重人,以大明为重,做大明的忠臣干臣,还是说自己忠心可鉴,日月可证,大明可证?

宋礼看着毛笔从孔讷手中滑落,不由心头一紧,轻轻喊了一声:“衍圣公……”

“父亲!”

孔公鑑放声大哭。

陈瑛、耿炳文、郑刚等人也不由伤心起来,虽然孔讷做过一些糊涂事,有些时候还比较贪婪,但实事求是的来看,此人算不上一个坏人。

他欺负的,是官,不是民。

他爱护的,是民,不是官。

无论史学家如何评价他,他都已经走了。

走了就走了吧,伤心毕竟只是暂时的,擦干眼泪,继续去干自己的事。

安全局的庞焕抓到了七八个白莲教徒,他们已经交代曾在茶棚给孔讷下药,按察使这边需要去审理,都司这边也不能干瞪眼看着,安全局毕竟人手有限,说破天去,在山东还不到一千人,都不足以满千户的编制。

在这种情况下,安全局想要长期控制水陆要塞,对过往人员盘查,只能依仗都司这边出人。

宋礼也不太可能给孔讷守孝,会通河工程刚刚起步,绩效之法引发了民工与匠人极大热情,但始终有些官员不理解,不习惯,时不时会越界呼三喝四,甚至还打过民工。

这种现象不杜绝,绩效之法就无法彻底落实,争取早日完成会通河的目标也就无法实现。所以,宋礼不得不抽出时间,沿河道不断视察,不断调查,然后抓一批明知故犯的人,狠狠揍一顿。

郑刚、潘叔正都需要居中协调,有众多政务,哭两嗓子,然后安排人准备马车,将衍圣公孔讷的遗体送到曲阜去。

这里是济宁城,没有配得上公爵的坑位。

一封封奏报,从不同的方向,经过不同的途径,开始传向京师。

衍圣公去世,朝廷还需要给个话才行,安慰安慰家属,写一份锦绣文章,表彰下孔讷的一生,然后安排丧事规格、一应人员、物资等。

事情很多,生活很忙,没有多少人真正在乎衍圣公的死。

但值得一提的是,兖州知府、衍圣公府对外宣称,衍圣公孔讷勤勉监察,因不慎落水,身染寒疾而终。

丝毫没有提中毒之事。

大夫被封了口,白莲教徒被砍了脑袋,蔺芳、潘叔正、郑刚在等待朝廷最后的旨意。似乎这件事中,并没有任何受益者。

哦,忘记了,还有一个人获益,他就是孔讷的儿子——孔公鑑。

皇陵是期房还是现房

从受益论的角度去揣测问题,并不是在所有时候都适合,毕竟很多好处,都隐藏在看不到的阴暗面。

但无可争议的是,孔公鑑将成为新一代衍圣公,而且还不会太久。

衍圣公府正在准备给孔讷办葬礼,而远在京师的诸多大臣们,也在讨论坟墓的事,不过这一口坟墓的主人,呃,是朱允炆。

礼部侍郎黄观上书,希望朱允炆早日定下陵寝规格,提前选址,也好挖坑去。

若是在后世,谁二十来岁就让他买坟墓,估计会引起肢体方面的交流。但对于古代帝王,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比如千古一帝的秦始皇,人家十几岁的时候就已经开始修陵寝了,而是一修就是三十几年,到死还没完工……

三十几年够长了吧,但还有比这更长的,比如唐昭陵,人家从唐贞观十年开始修,到开元二十九年结束,历时一百零七年……

皇陵嘛,即要有排场,也要有规格,即要有地下宫殿,还得有地上建筑,即要有无数金银珠宝,还得防火防盗防小人,没个几年或几十年,还真搞不定。

比如朱元璋的陵寝,自洪武十年开始,至洪武三十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