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怪这般破落,没有香火。”顾望舒心中这么思量着,但也看得难受,毕竟是保一方安宁的神像,这么荒着太心酸。

走过去用衣袖扫了扫供台上厚厚雪灰,靠火匣过去,勉强看清一排题字:日游巡。

原来是凶神巡查,日游神啊。那谣传定与灾祸共现世的凶神,怪不得要修得这般可怕。

顾望舒钻出观门瞧了瞧这迷人眼的大雪,很快又退了回去,想再凶的神也比不上眼前风雪凶,

便自行囊中取三炷清香,举至额前躬身敬礼,插在冻得发硬结冰的炉灰上。

也不知是这破烂废观时隔多久才飘出的供香,心中默念“常焚心香得大清静,信徒途径此地遭遇风雪,还望上神不弃,收留一晚。”

直到三炷香齐根燃灭,揉揉冻得发麻的膝盖站起身,往两只彤红的手心里使劲儿吹着哈气。

眼看天色转暗,风雪丝毫没有减淡的迹象,看来真的免不了要在这儿勉强睡上一晚。

他在这神像四周走了几圈,也没发现半个能用来烧火的材,外面雪估计深得过膝,更别提出去寻。

地上铺着看似唯一能使得上的稻草也都阴湿着派不上用场,引不着火,只能无奈解下临行前艾叶送他的兽皮披风裹在身上,缩到神像后面背风的地儿打算浅眯一会儿以保体力。

哪知刚闭上眼,身边的稻草堆忽然窸窸窣窣动了起来,紧接着传来阵“咳咳咳咳——”剧烈的咳嗽声。

这破观本就阴森可怖,黑得难辨东西,气氛灰蒙蒙的,再加上他进来这么久也没察觉半个人影,

还以为是哪来的孤魂野鬼,吓得他一把剑抽出来就要往里边捅。

“哎呦小仙人,您可别……咳咳咳……我不是鬼……咳咳!”

顾望舒连忙举起烛台,借烛光看到稻草堆底下连滚带爬扑腾出一个灰头土脸的老汉儿。

这老汉儿浑身破破烂烂的看着像个乞丐,身材却是十分高大健硕,约莫是做什么体力活儿的。

沧桑干枯满是病色的脸也遮不住一双正气明眸,咳嗽不止,似是病得不清。

顾望舒见状赶紧收了剑,为这般失礼连声道歉。

老汉憨声笑了笑,道:“我见小仙人您一进来就燃香拜神认真得很……咳咳咳……生怕扰了您,就没敢吱声。老汉我这咳嗽的老毛病可是憋得辛苦,还是没忍住吓着您……咳咳咳咳,不怪,不怪。不知您这是专程来跪香的,还是躲雪啊?”

卷二雨仍余 人间苦乐

顾望舒打量起眼前老汉,这么冷的天抱着病体还只穿着单薄一层破旧的衣裳,打着赤脚,身子比起寻常人要结实不少,领口露出苍老黝黑的胸肌贴着薄薄一层皮,皮下肌肉血管青红交织的纹理清晰可见,随着每声咳嗽缩紧跳动。

确实不像个乞丐,更像是个挑夫脚公之类。

他拨平身下的稻草坐在上面,隐约觉得这些草被雪气洇得湿湿的有些难受,不知道他怎能安稳睡在里头。

“小道只是避避风雪,这么晚了也没别的地方可去,不如将就一晚。”

老汉见他坐下,也就不客气的跟着侧躺回去,撑着脸饶有兴趣的看着眼前这白发道士,打趣道:

“我说这位小仙人,您只是进来避个风雪,还如此诚心去拜这都快烂成蛀虫窝的丑神像做什么。依我看啊,您若是将来飞升登仙,肯定比这鬼东西仙班高得多,不如多拜拜自己。”

顾望舒没把他的话当成回事,毕竟这老汉肯定是个不信仙不求道的寻常人,有这种不惧避讳的想法很正常,只是被他逗得乐,连连摆手应他:

“大叔,您可别当着神仙面这么说,好端端的该折我阳寿了。每一尊神守一方土地,神生来为人行事,哪怕无人奉香,也都是职责所在,又怎能因容貌擅加评价?既然荒在此处有缘相见,我还有求于他,岂能不敬。”

老汉听了他的话也哈哈直笑,又被止不住的咳嗽给生生堵了回去。

顾望舒看他捂嘴神色痛苦,正欲关心一下,老汉却一个翻身背过身去,好不容易止了咳,将将挤出话来。

“我老汉儿不过一个用命换财的粗人,不懂你们这些仙人规矩,只知道这破观又漏风又漏雪,这神像长得又丑又唬人,阴森森的歇息起来不舒服,不是什么好地方。小仙人您也早些休息,等这风雪弱了,尽早赶路去吧。”

这破观的确和老汉说的一样,刚进来的时候还觉得能遮挡风雪挺好,可倚着昧上一会儿,返潮的寒气便止不住往身子里钻,又升不起火,再怎么紧着裹袄子都无济于事。

这漫漫长夜,越是夜深越是苦冷,顾望舒辗转反侧,冷得怎么都睡不着。困得厉害稍微睡上一瞬,也很快就被一阵阵无处可寻的阴风给吹醒。

迷迷糊糊之间,身上兽裘传来的微弱奶香哄人心安,他竟开始似梦非梦的想起那个身子就是个暖炉的妖来。

如果此时他在这儿的话,是不是只要抱着他就不会冷了。

于是乎短暂的梦境中,他已经开始去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