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京中流传起真假世子的流言,钟宴笙猜到了是钟思渡做的,可是没有说出来。

现在想想,钟思渡那时刚回京,哪来那么大本事放出的流言,连淮安侯都按不下?

他偷偷溜去长柳别院的那些时日,有一日偷偷抄小路回院子时,见到钟思渡好像在跟谁说话,只是他那时候被鬼影重重的小路吓得毛毛的,没有太在意。

还有去雁南山游猎那次,他困得迷迷糊糊的,一上景王的马车就睡着了,听到景王好像在跟谁说话。

剿匪回来后,景王带他出宫散心,离开时他恍惚见到了钟思渡跟着谁匆匆上了酒楼。

钟宴笙越想心里越沉,又有些说不出的困惑。

他其实是有感觉到,裴泓的及时赶来很奇怪的。

可是景王殿下一向人好,钟宴笙也没在他身上感觉到过恶意,又见多了老皇帝多疑惹出的种种悲剧,最后还是选择了相信裴泓。

那些隐隐约约的怀疑每每爬上心头,再看看关心着他的裴泓,钟宴笙心里就会涌出愧疚。

裴泓总是像个好哥哥,诚挚地关切着他。

他到现在还有些糊涂,裴泓从前到底是真的关心他,还是只为控制皇城,拿他要挟萧弄。

若是后者,从他回京之后,景王接近他的种种行径,都只是为了今日吗?

可那时他只是淮安侯府世子,若不是钟思渡回来,城中关于真假世子的流言纷纷,老皇帝也一时不会怀疑到他头上。

景王是什么时候知道他是先太子后裔的?

钟宴笙突然想起个东西,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后颈。

除去母蛊之后,他后颈上的小花瓣印记就淡去了,萧弄对他这片肌肤的喜爱之情也似乎回来了,总喜欢叼着他咬。

小时候他把裴泓带回侯府后,十分珍惜这个小玩伴,每天都黏在裴泓身边,跟裴泓同吃同住。

裴泓是那时候发现他颈间印记的吧。

若是裴泓长大之后,从老皇帝、抑或老皇帝身边的人那里,听说了蛊毒的事,又发觉了钟思渡这个真世子的存在,从而发觉他的身份……就很合理了。

老皇帝当年那么“宠爱”先太子,安王又与先太子相处过,对先太子和先太子之后有忌惮,想直接解决了他也不是不可能。

就像老皇帝对康文太子念念不忘,祸及身边与后代一般,与老皇帝那么相似的人,见过先太子,又怎么能容忍任何一丝的可能。

钟思渡那时刚回来,痛恨他,想要除掉他很正常。

那景王呢?

沁心园那天,在他背后推了一把的手,究竟是景王还是安王,抑或钟思渡?

宫乱那晚,安王在钟宴笙和萧弄面前说的话,必然是虚虚实实,七分真三分假的,若是全是假话,骗不过他们的。

现在回忆一下,安王被德王母子俩虐待是真,没有派刺客是真,囚澜先生一事是假,乌香一事真假难论。

所以春风谷刺杀他和萧弄的最后一支刺客,是景王派的。

还有沁心园、雁南山,次次都是想要他的命。

钟宴笙胃里翻腾得厉害,捂着小腹,额上浮起一片薄薄的冷汗,濡湿了低垂的长睫,眼眶微微发红,衬得脸色愈发苍白。

他真的、真的很难过。

要是哥哥在他身边就好了。

萧弄一定会抱着他安抚他,告诉他谁敢欺负他就杀了谁。

萧闻澜正六神无主,见到他这样,吓得赶忙端茶倒水递帕子:“小殿下、小殿下,你还好吗?”

钟宴笙摆摆手,有气无力地趴到桌上:“还剩口气呢萧二少。”

萧闻澜也跟着趴到桌上,一脸愁容:“这可怎么办啊,景王和安王是一伙的。”

他想到中午听到安王说的“禁脔”等话,再看看对面的少年惨白的脸色,哽了一下,没把那些话说给钟宴笙听,只道:“还好他们看起来有什么矛盾的样子,联盟并不牢固,不然京城明天就失陷了……”

钟宴笙垂着眼睫毛,听他絮絮叨叨,突然不解问:“景王和安王为什么会牵扯到一起?”

景王看着就不是甘居人下的,安王隐忍多年更不可能,这俩人现在合作,到最后不还是会打作一团吗?

萧闻澜愣愣地道:“安王……啊,那是安王吗?他从前太没有存在感了,我都忘记他长什么样了……我记得安王好像跟景王说了声‘别忘了你是个什么东西’……”

钟宴笙眨眨眼睛,不由想起了宫乱那晚,安王最后离开前,那句意味深长的“八弟出生之时,被疑血脉不纯”。

现在想来,安王应当不会无缘无故说这个。

当年京城大旱,不止是刚出生的裴泓被送出宫,连景王的母妃也被迫去了千音寺苦修。

裴泓从不提及自己的母妃,以至于钟宴笙总是忘记他的母妃仍然在寺庙里清修着。

如果景王血脉不纯,那后果……是很可怕的,包括他和他的母妃,没有人逃得掉,更何况他还是老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