蜜橘、花生、瓜子、裹了红衣裳的糖果、还有长条年糕,满满摆了几个盘子,置在正厅几案上。

手口边一摞一摞金红的物件打散了,几串长流苏坠下桌,拂着少女的衣裙。

江念特意寻来了矮凳,坐在桌边,伏案书写着“福”字。

今天是除夕,奉命监视他们的几个人,也都松懈一二,加入年节的筹备里,此刻正结伴在后院帮李叔布置。

香姨带着阿清在厨房忙碌,她不通厨艺,站在那里倒有些碍手碍脚,于是带着阿鸢写春联玩。

“阿鸢好厉害,这才几天,字就写得这么好了。”江念凑到面露羞怯的小丫头面前,拿起她刚写好的“福”字春联,欣喜道,“这张贴在我的房门上吧。”

阿鸢闻言,脸涨得更红:“小姐……我再多写几幅,挑个最好的贴吧。”

来江家之前,她从没想过有朝一日,自己不仅可以读书习字,还能坐在主家小姐身边写春联。

“好啊。”江念随手拿了个橘子递给阿鸢。

阿鸢年岁小,做不了什么重活,厨房那里又有她的姐姐阿清。故而大部分时间,她都跟着江念学读书、写字。

“念念。”江行洲坐到她近旁的沙发,手里拿了两本厚薄相当的书,“这两本书易读有趣,多写地方民俗、见闻传说,适合阿鸢读。”

江念接过来翻了翻,递与阿鸢后,拿起手边写好的半副对联。

“百花迎春香满地。”男人的掌心托着半边红纸,念出上面的字来。

江念瞥了眼专注写字的阿鸢,悄悄贴近小叔叔,难压眉梢:“万事如意喜临门。我想在大门上贴这副。”

横折弯钩,笔笔眼熟。

“很像。”江行洲低首,附在她耳边,以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的声音道。

很像。不是像颜真卿的字,而是像他的字。

他开悟得早,跟着颇懂些文墨的舅舅读书习文,一来二去,书法自成风格。

后来认回江家,同他走得近的小侄女,常常在午后跑进书房来,同他讨糖吃。

那时小侄女刚刚开始临帖,于是他有意调了字帖,让她临自己的字。

他想,要是小侄女的字有他的影子,他会很高兴。又想到要是兄长有朝一日发觉,小侄女的字与他有七八分相似,神情定然好看得很。

他和江家很多人都不对付,兄长自然在其中。他们年岁相差之大,说是叔侄都不为过,自幼生活的环境相差甚远,所读的书倒是一致,思想却可谓背道而驰。

要是没有小侄女,他应该会非常厌恶星城的那座宅邸。

江念歪着脑袋看他:“小叔叔,默城有来信吗?”

往年除夕,舅舅都会买一筐橘子回来,悄悄包一个红包塞在她枕头下面。

“未曾收到。”江行洲单臂虚搂住她,“这两天他们在查来往信件,你舅舅的来信兴许被扣住了。”

江念颔首,没再言语。

她和阿鸢从十几副春联里,挑了一副出来。两个人一前一后跑上楼,目测好一会,终于贴上了第一副春联。

这样闹腾了大半日,后院里挂好的灯笼,随着降下的夜幕,一盏盏亮起,红彤彤的,看着便觉得喜庆。

香姨和阿清忙忙碌碌一下午,备了一桌菜。待最后一碗汤端上来,早就商量好的江念和阿鸢,一人扶一个,哄着香姨和李叔坐上桌。

小叔叔说今日除夕,是阖家团圆夜。于是邀了家里其他人一起坐到桌前,虽不能归家,沾些热闹气也好。

这顿饭吃得和睦,桌上有人谈起南城中央广场每年必放的烟花,彻底打开了话匣子,话题逐渐从新年的南城,偏到家乡新年的特有风俗。

“江先生不是南城人吧?”

江行洲把盛满汤的碗推到江念面前,眉眼稍弯:“我自幼长在星城。”

“似乎听人提起过,星城年节,热闹非凡,街上日日都有舞龙的队伍。”

“是。”江行洲像是想起了家乡的场景,面上浮现出淡淡笑意,“曾经我和同窗追那队伍追了一晚上,就因为有小姑娘说,想要那龙口中衔的绣球。”

正喝着汤的江念突然呛得直咳嗽,她捂着嘴连连摆手,示意自己没事,眼神飘忽,时不时瞥向身边的男人。

后来的话,她都没什么心思听了。

当年小叔叔确实给了她一个绣球,她玩了好几天,过了大年初四,那个绣球就遭阿爹没收了。

趁着众人收桌子的功夫,江念跟着小叔叔走上楼。

“怎么了?”江行洲低着头看她。

“小叔叔,你当年……”从前,她不过觉得那绣球光彩夺目,随口一说而已。更何况,那时候她还是个半大孩童,刚刚想要的东西,大人稍微哄两句,再拿个新物件出来,她便就忘了先前要什么了。

熟悉的气息压下来,江行洲捏了捏她的脸颊,不等她言语,即打横抱起她。

书房的灯一直开着。男人关上房门,将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