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姨越是讨厌我,妹喜越是怜爱我。我这个男妖精占据了妹喜上班以外所有的私人时间。我本来和徐姨没有太多恩怨。顶多是互看不顺眼。但是,她老人家极其护短。这是具有民族特色的排外行为。不论古今中外,总少不了抱团。妹喜是被徐姨囊括在保护伞之下的。我想,行,你讨厌我就讨厌我吧。我也没想招谁喜欢。可是,徐姨居然当着我的面给妹喜说媒。我敌不过好奇心,去问妹喜与徐姨到底是什么关系。一个房东凭什么对你管东管西的?不问不知道,一问吓一跳——妹喜居然救过徐姨一命。

那是一个冬天。上海很冷。徐姨的儿女各自成家,逢年过节才来看望自己的老母。徐姨洗澡,因为窗门关得太紧,不慎吸入一氧化碳。徐姨发现了,但是没有来得及摸着手机,便倒在客厅。看样子,徐姨是过不了今晚了。假如没有在意这位性格刻薄且极其吝啬的老女人,那么一具女性尸体将会在俩月之后的清明节被发现。到时候,尸臭如同初雪融化,才会被人后知后觉地察觉,幸运的是,妹喜端着一碗饺子来了。女房东并不怎么待见外地人。尽管她在嫁过来之前,就是一个外地人。按她说的,我是北京人。就算是,也是身份优渥的外地人。她不是天生歧视外地人,而是外地人总是给她带来麻烦。他们看似老实,实际上,嫖娼,赌博和偷窃一个都少不了。她没少被派出所叫过去写笔录。

妹喜也是不受待见的其中一员。妹喜逆来顺受,不喜与人计较。尤其是没有多少活头的老人家。女房东与每位外来租客没有多少交流。他们似乎谁都瞧不起睡。穷人嫉妒富人有楼有房,富人憎恨穷人偷鸡摸狗。仇恨,总是比爱更容易滋生。一碗饺子讨好不了谁。妹喜也没想靠一碗吃食从中获利。她只是喜欢对人好。仅此而已。她敲响房东的家门,却不见人来开门。她拨打电话,铃声从门缝里传出。女人的第六感一向敏锐。妹喜报警了。不过,她在警方来之前,便跑到最近的五金店,找来老板携带电锯上门开锁。老板本不想帮忙的。谁敢相信一个陌生女人的话呀?这个年头,不少年轻人专搞歪门邪道。上个月,店里就被偷了一次。虽然损失不多。若不是经不住妹喜的苦苦哀求,他才不会做接这种活儿呢。

门一打开,全身赤裸的女人倒在地板上。五金店老板扔下电锯,跑出门,喊救命。三三俩俩的好心群众把徐姨载到三轮车上送往医院。这里说一下,三轮车车主正是这章主要讲述的主角煤气工王大力。徐姨捡回一条命,从此把妹喜当成没有血缘的亲人。后来,徐姨得救,逢人便说:妹喜是个上等好货。知道妹喜是个上等好货的人还有王大力。我不喜欢王大力。应该说,我就没喜欢过这里的谁。

王大力比妹喜早来上海两年。当初和他来的,还有他的女朋友。不过,小情侣说好一起打拼,但是没过多久,女朋友就和车间主管跑了。王大力谈不上多么伤心。因为他没有损失多少钱财。相反,他还占了女方不少便宜。两个年轻人同居,吃穿住用均是aa制。所以,当他爹问他怎么回事,他说是自己不中用,让女朋友失望了。

王大力身强体壮,爽朗直率,是典型的北方汉子。他是刚被分到妹喜这个区域的。之前的负责人回老家结婚去了。吃苦耐劳又老实巴交的王大力自然被区域经理安排过去。王大力感谢经理。他恨不得多处三头六臂,把二十四小时活成四十八小时。王大力比其他工友勤奋,既不抽烟,也不喝酒,全是为了攒钱娶老婆。特别是他还想娶妹喜这样的女人。他从一开始就和徐姨挑明了:我要娶妹喜。除了她,谁都不行。徐姨还有另一个显眼的身份:红娘。徐姨也挺相中王大力。她觉得只有王大力这种长相一般,却心地实诚的男人才不会在婚后欺负妹喜。因为他会盲从老婆的命令,不让老婆受到委屈。而且,结婚是过日子。老实人最会过日子了。不像我,会偷奸耍滑。

徐姨用不着说,我都知道以她那短浅的认知与奇特的偏见会如此为妹喜着想。她经常下楼串门,谎称想念妹喜。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目的,老太婆。徐姨有意无意在我面前提及王大力,又有意无意在我面前讲述王大力与妹喜的故事。他们能有什么故事?还不是老太婆在那儿用着偷着掩着的语气讲着虚构的爱情故事。你以为我会上当吗?你的谎言是一层砂纸。你休想打磨我那颗坚韧的心!你想让我知难而退是吗?我偏不。我正式敲响战鼓!

有天下午,王大力来给妹喜送煤气。他给妹喜的价格是这个片区域最便宜的。妹喜不知道,但是我知道。我为什么会知道?因为我也是男人。男人对女人的示爱方式,首先是通过一点小恩小惠来博取好感。想想我以前,不是给女人送车,送表,就是送包。我了解男人的德性。妹喜捧着垒得比她还高出半个头的快递上楼,恰好看见我给王大力开门。王大力立即跑到妹喜身边,极为迫切询问道。

“妹喜,你屋里的男人是谁?”

妹喜的笑脸藏在快递后面,答道。

“我男人。”

王大力扭头看向屋里,却发现男人早已离开。我坐在椅子上,岿然不动,完全没有为妹喜分担责任的念头。我是妹喜的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