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着何显祖和孙嘉淦言语越发激烈,廖焕之有些坐不住了,君前争执实在是非人臣所为,有失礼仪。廖焕之忍不住咳嗽了一声,这才让这两人留意到他们所处的场合并非在军机处,而是御前。

回过神来,两人连忙向朱怡成致歉,自称有罪,朱怡成倒不在意,臣子为了国事在御前争执这说起来并非什么坏事。如果下面的臣子,尤其是军机大臣闹得一团和气,都充当应声虫的话,朱怡成反而不乐意了,作为皇帝,朱怡成虽然高高在上,又有着锦衣卫和通事处监控内外,可是毕竟天下之事仅靠这些是远远不够的,下面的臣子为国事而争执,反而能让他更加了解政务的各方面,以便作出最恰当的决策。

摆摆手,让两人坐回去,朱怡成又把目光移向了最后一个人,也就是入殿后还未发表意见的曾逸书。

“曾卿,你来说说。”

曾逸书站起身,先行了一礼后,不亢不卑地开始讲了起来。初听他的所讲,朱怡成有些失望,因为曾逸书一开始的论调和廖焕之有些差不多,首先他表示无论是农业或者工商都是极其重要的,两者缺一不可。

这点让朱怡成以为曾逸书是打算和廖焕之一般和稀泥,可随着曾逸书接下往下讲,朱怡成的眼睛渐渐亮了起来,从中听出了些不同之处。

曾逸书并未从光州一地来讲,而是把整个大明拿出来一起讲,他详细说了如今大明的各省出产、岁入、农田比例、粮价和普通人的生活情况等等,随着他的讲述,不仅是朱怡成,就连在场的廖焕之等三人也有些意外,他们不由得把目光投向了侃侃而谈的曾逸书。

用实际数据来进行分析,曾逸书把这些情况掰开了揉碎了一层层地讲,呈现在众人面前的几乎是一张清晰的大明民生全貌。同时他对于目前工商迅猛发展,国家财政收入逐年上涨,民间各地经济飞跃表示欣喜,但同样也显出了对于某些地方因为考虑到经济而不注重农业而产生的担忧。

“皇爷,诸位大人,我大明地大物博,但各处水土人文皆有不同,所谓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臣以为许多事同样也是如此。我大明复兴于江南,江南一地历来为各朝财赋重地,但江南一地除去江苏、安徽部分地区之外,闽浙这边山地众多,却非产粮之地。再加上这些地方临海? 故又商业发达? 民间多有经商风气? 同时也因此有种桑养蚕的习惯? 而此也造成江南丝绸的名气。此外? 山地不便于农作,但便于茶树生长? 天下良茶过半多出自其两省,由此可见一斑。”

说到这? 曾逸书顿了顿,抬头看了眼朱怡成? 朱怡成的表情很是平静,似乎在鼓励他继续往下说。

曾逸书继续道:“有道是无农不稳、无工不富、无商不活。三者均衡? 缺一不可。但此事也需根据实际而来,不可一意强行否之。臣以为? 朝廷需把握其平衡才是正理。至于光州之事,臣花了些时间了解了一下,目前不仅是光州一地? 其余地方的确都有一些毁田改种的情况,不过目前暂未产生太大影响? 只是以至地方粮价因为毁田而有所上涨。但我大明如今粮食每年由海外输入数额巨大,由此可见保持地方平稳是没问题的。可人无远虑必有近忧,董铭的顾虑也不是没有道理,一味以海外输粮毕竟不是正途,一旦海外有变,或地方发生些什么,远水救不了近渴,或有麻烦。”

“曾大人的意思是支持工商,又或反对地方毁田?”听到这,孙嘉淦忍不住插问了一句话,相比何显祖,孙嘉淦的性格比较强硬,而且他又是从地方官员做上来的,对于民生问题他尤其看重。

这也是他何显祖的不同,而现在曾逸书说了这么一大通,却依旧未能明确表态,这有些让他坐不住了。

“孙大人,此事在下觉得根本就没有真正对错之分。”曾逸书微微一笑回答道。

见孙嘉淦开口正要分辨,曾逸书继续说道:“在下刚前说,三者均衡才是正道,缺一皆不可!一味注重农业,忽视工商,孙大人熟读史书自然知道历朝都是如此做的,但这天下最终又是如何?想来曾某也不用再多解释。而如今我大明其盛远超历朝,年岁之巨更是前所未有,这又是为何?还不是工商之故?再者,让一个不适合于农的地方发展农业,从投入和出产来看并不合适,但曾某同样也以为,一个适合于开展农业的地方进行毁农改种,同样是一种浪费。”

曾逸书这话让孙嘉淦陷入了沉思,就连廖焕之和何显祖同样也凝神想着,心中暗暗点头。

曾逸书向朱怡成深深一礼,说道:“臣建议由军机处同各部对天下各省、地方提出要求,以其农业出产进行计算,并拿出一个方案来以供施政。不管如何,民间擅自毁田,此风不可长,必要的一些限制还是需有的,至少也要保证地方粮食的安稳。此外,臣请皇爷可择选几地设置太仓,以供不时之需,同时在必要时候也可以借此稳定粮价,稳固地方。”

听到这,朱怡成终于露出了笑容,这曾逸书的考虑很是全面,他所提出的也是经过深思熟虑的。看来,在之前曾逸书对此事也有自己想法,只是之前未说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