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的患者走得稍晚,隋萌刚刚午休,见秦冬阳急赤白脸地闯过来,又惊又忧,“冬阳?”

“太难了!”秦冬阳满脸苦痛地求助说,“姐,太难了。”

“什么?”隋萌耐心地应对着他的没头没脑,那是职业赋予她的过人能力。

“从小到大,”秦冬阳低落且兼颓丧,“多喜欢的东西我也没敢死乞白赖地讨要过,唯一对林律……他现在肯理我,我却不理他,实在太难了……”

隋萌掩住眼睛里的悲悯——悲悯对秦冬阳而言并非好情绪,是医生对患者的居高临下和疾病提醒。

“那就不要强求自己。”她淡淡说。

“不!”秦冬阳摇头,很努力地摇,“他不是爱……姐,同情不是爱。以前我觉得自己可以不贪他的爱,只要能凑在跟前爱他就行了,可我根本做不到。在一起的时间越长想要的东西越多,这样下去不行……”

各种各样的龃龉会死而复生,彼此伤害会变成一种恶性循环。

隋萌眼看着他坦诚万分地纠结痛苦,不忍心道,“冬阳,责任感和保护欲也是好感情。”

秦冬阳仍旧摇头,努力地摇,没再说话。

隋萌等着他缓,半天才问,“姐能怎么帮你?”

“骂醒我吧!”秦冬阳深深低着额头,“好不容易才把自己撕出来,扯皮拽肉的,也耽误着林律,别再糊涂……姐,我在x市的海滩上想得很清楚,以后要昂首挺胸地活,不当乞丐了。”

“那就不用骂,”隋萌温声道,“你很清醒,只是伤口太新,又那么深,需要时间愈合。”

“林律也需要时间吧?可我总不能逃,”秦冬阳想了一会儿才很挫败地说,“得要父母和哥,得回来……姐,你说我能不能挺住?”

隋萌听得心疼,没直接答,反而道歉,“冬阳,把你的病情告诉林先生是姐不对,当时怕他不知内情再伤害你,没想到……”

“别这么说,”秦冬阳连忙阻止,“是我讳疾忌医。谁的情绪问题都会影响身边的人,他其实……有权知道……可是姐,你能明白吗?我在他和哥面前弱小了好多年,在爸妈眼里也总没用,实在不想给自己加码,所以才瞒着。总是想着会好起来,想变强大……”

“冬阳,成长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情。”隋萌插话,“不能着急。”

秦冬阳又点头,“不管怎么我还有你呢!”

隋萌被他毫不掩饰的信赖说得眼眶发酸,“是,你有姐呢!所以别怕,难过和痛苦虽然需要自己熬,姐总在身边支持着你。”

“嗯!”倾吐过后,秦冬阳好了不少,慢慢松掉绷得发紧的皮肉,给自己打气,“我加油。”

“没吃饭吧?”隋萌观察着他的变化,及时调整话题,“下午还有患者排着,姐没有太多午休时间,咱俩一起吃个盒饭好吗?我和助理常吃,味道普通,干净健康。”

秦冬阳同意了,“行。我还想和你说说林书记的事儿。”

姐弟二个一人捧着一份水煮西蓝花和香煎鸡胸,饭食寡淡,气氛亲热。

隋萌听完秦冬阳讲述林英的遭遇,叹了口气,“命运从来不公,古今中外。”

“所以我得打无罪。”秦冬阳说,“林书记经历的苦难够多了,不能眼看着她在枯暮之年再受催磨,那甚至可能……可能会把憾恨带走。凡人固然掌控不了命运,身为律师,问法律讨份公正是我的责任。”

“那你的职业规划呢?”隋萌问他。

“或者可以再考虑考虑。”秦冬阳思索地说,“林书记这事让我觉得竞争的难易程度不该成为自己当逃兵的借口。林律……还有小张经理他们说的都有道理,丢掉这么长时间的职业经验也挺可惜。我哥没表示反对是他对弟弟的纵容,不说明支持。咱市虽然不特别大,也不是只有诺正和朗乾,大所小所名所普所的,换个地方就是,未必耽误成长。”

隋萌微微地笑,“冬阳,你是这么明白的人,从来不骗自己,一定能好起来。姐相信你的心理疾病只是先天薄弱,就像某些人生来就多愁善感,高敏体质,这些都能靠坚强坚韧来修复弥补。”

“嗯!”秦冬阳吞掉最后一块鸡胸肉,努力吸了口气,“我幸运啊!总是遇到好人,姐排第一。”

“好高的评价!”隋萌开心地道,“第二是谁?”

秦冬阳竟然想了一下,“父母的爱不可衡量,那就是我哥了。”

隋萌瞅一瞅他,“林律呢?排得上吗?”

秦冬阳没打算绕开,“当然排得上,他对我也挺好的。”

隋萌把盒饭包装收起来,送到门外的垃圾箱里,然后示意秦冬阳和自己一起站到窗边去,“高楼下瞰,人如蝼蚁。冬阳,对于我们自己,苦痛是真实的,对于天地洪荒则微不足道。有一天我们都会归于天地,所以面对什么都淡然些,时刻告诉自己咱们只是路过人间一趟,所有纷扰终将过去。能珍惜的且去珍惜,抱不住的就放下它。”

秦冬阳垂眼向下看了半天,突然不合时宜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