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岩从胸腔深处爆出一声怒喝,理智似乎未帮他拼凑出后半句话的内容,他的脸涨红了,一路红到了耳朵根,额角青筋直跳。

他的脾气一直称不上温和,自小我就知道,池易暄挨过他不少敲打,每回都很缄默。我知道爸要来揍我了,心脏坍缩成绿豆大小,提心吊胆地准备接受狂风骤雨,池易暄却在他靠近的瞬间推了他一把。

他推得很使劲,推得池岩向后退了好几步,踉踉跄跄险些栽倒。池易暄紧盯着他的一举一动,两只手抬起保持防御的姿势。

我哥这一推是火上浇油,池岩暴跳如雷,操起沙发上的鸡毛掸子,指向我与我哥,他像个即将爆炸的炸药桶,无暇顾及身后的妈妈。

池易暄原本悬在空中的手往后探了探,轻轻拍了下我。

“小意,你出去一会儿,你带上妈妈一起,好吗?算我求你——你不要呆在这儿,好吗?”

大脑一片空白,我从未想象过如此混乱的场景,我看向妈妈,她仍像雕像一样,抱着相机不出声。

池易暄计划独自留在战场,我想要去握住他的手、想要告诉他别怕,可是我们面对的不是别人——不是韩晓昀,不是无关紧要的同事、路人,站在我们面前的是生我们养我们的爸妈。我没有想象过这一天的到来,这一刻只想一股脑钻进地缝中。

我既答不上话,又迈不开腿,只是呆愣着站在我哥身后。

“易暄,这是真的吗?”

妈妈终于开口了,她不理解,可能觉得是自己看错,也许有隐情、也许有理由,她不知所措地望着我们,像在等待我们否认。

漫长的沉默,时间被拉扯得失真,我想沉默是一种答案。池易暄无法将视线从她身上挪开,他们的目光在半空中无声地交汇,妈妈很快就读懂了,她吸了一下鼻子,流下两行清泪。

我哥的脚踝颤了颤,勉强维持才能够站稳,他始终紧绷着身体。哥,只要你现在回身,我们就逃跑。

可是他却抬腿向前走去,缓步走到了他们面前。

他屈起了膝盖,左边膝盖先贴到了地板上,然后是另一只,他跪了下来,腰弓了下去,几乎将身体对折。

“是我。”

他的手掌贴着地面,脸埋得很低,声音像从地底下传出来。

“是我想要和小意在一起。”

我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池易暄抬起脸,迎上他们的目光:

“是我。”

他的背重又压低,磕了一下头。

“是我。”

额头与地面相撞,好响亮的一声,不完整的音节从他的牙缝间艰难地挤出来。

“是我。”

他重复着,额头撞在地板上。

“是我。”

池岩脸色惨白,妈妈捂住了嘴,我感到胸闷喘不上气,眼前转起了星星。

池易暄说:“是我的错。”

沉闷的“咚”、“咚”声在耳边回响,像有人拿拳叩击地面。

他想不出来解法,所以只能请求原谅。

“啪——”

极其响亮的一声,池岩手里的鸡毛掸子落在我哥背上,当即断成了两半,我忘记了呼吸,看着那半截敲断的棍子旋转着飞了出去,池易暄却像感受不到疼痛一样,握拳的手依然压在地面上,再度磕了一个响头。

“对不起。”

这一声将妈妈彻底惊醒了,她哭着锤池岩:“你做什么呀!你做什么呀!”

我冲过去,将我哥从地面上拽起来,他没有挣扎,双脚发软不由自主地往我身上靠,他好像根本就站不住。

妈妈带着哭腔质问道:“干什么打孩子?……”

我回过头,看到鸡毛掸子从池岩的手心滑脱,他可能没真想着要伤害我哥,暴怒的情绪变了色,让他的表情变得痛苦。他扶着妈妈的手臂让她坐下,背过身像是不想看到我们。

我扶着池易暄走出了家门,搀着他下楼,走到一半他忽然膝盖一软,从台阶上摔了下去。

“哥!”

我惊叫一声,好在两三级台阶不高,池易暄坐在地上抬起头来,我这才发现他的眼泪流了满脸。

心中的弦断成了两半。

“我不知道会这样!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会这样!……都怪我!都怪我!都怪我!……”

我拿头去磕楼道的墙,想要为他赎罪,他却急忙站起身,拿沾了灰的手捧住我的脸。

“不怪你,没怪你。”

他的眼眶盈满了泪水。可怜的池易暄,这个时候也得他来救我。

“我不知道会这样,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想这样!”

“没事的,没有关系。”

怎么会没有事?如果没关系的话,他又怎么会向他们磕头认罪、请求原谅呢?

“对不起,呜呜,哥哥对不起。”

“不要说对不起,不是你的错,要怪就怪他瞎翻。”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