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见冯汉广眼底逐渐生出不爽暴戾之色,只好笑眯眯从他臂弯下脱出身来,整了整歪斜发髻和松垮的衣带,安慰道:

“公事要紧。待十三晚些回来,任君处置。”

他在最后四个字上压慢了语速。

“扫兴。”冯汉广不满躺回去,翻身对着墙。

另一边高德独自在前厅里无聊的来回晃荡,一会儿坐下张望,一会儿起身寻些桌椅书架端详解闷,也好能让别人看着自己不那么尴尬。

这位混迹朝野多年,什么生死临危没见过的大人,不知怎的每每进了这总镇府、只要闻到那沙土味都会觉得浑身不适,一刻都不想多待,

可偏偏等了一个多时辰姚十三也没出现。

中途几次想着要么算了打道回府站起身,又觉得既然来了,还传过了话,单单因为等不下去而放了鸽子,岂不是更冒犯。

一边思忖着做这总镇府的智囊可真辛苦,明明都过了最繁忙的时段,怎么还能忙得连见个客的时间都难空得出来。

高德就这么左右为难,手足无措的等着,可算遥遥看见姚十三不紧不慢的端着个清正步子走了过来。

未等自己发话,他倒是先恭敬行了礼,噙着标志温笑道了歉意。

“让高大人久等,十三实在是要事在身,一时间抽不开身子。”

假若高德知晓了姚十三口中“要事”是个什么事,又是怎么确实抽不开身的,这品性端正的老顽固怕是要当场背过气去。

好在高德不想耽搁,当场从怀中掏出两件朱红虎头绣绒小棉袄,一大一小,看着尺寸像是五六岁孩子和一两岁孩子穿的。

姚十三眼角飞着未散尽的红晕,看到他不明不白给自己递过来这个,明显愣了神。

“哦,这不是过年了嘛,我总惦记着上次被姚大人带走的那两个娃娃,也不知他们现在在哪又过的怎样,就想着托大人将这小棉袄送去表示一下问候,烦劳大人啦。”

姚十三怔怔接过棉袄捧在手里,沉思起来连时常挂在脸上的笑意都淡了下去,末了,才迟疑着问:“什么娃娃?”

高德见他一时没想起来,想着可能是他姚十三善事做尽助的人多,一下子想不到自己指的是哪个,跟着说明道:

“就是那日冯将军捉到的蛮人俘虏家眷,姚大人不是救下那两个娃娃带走了吗。”

“我在一旁看得清,也不知道您将他们带到哪去,逾越的事便也不便多问,只是觉得这天还未转暖,孩子们也能添件衣裳。”

姚十三这才想起好像确实是有过这么一回事儿,连忙颔首笑了笑,赔罪道:

“您瞧我这记性,那十三就替那两个娃娃多谢高大人用心了。”

姚十三这一颔首,高德离得近,显然看到他无意间露出的那截雪白光洁的脖颈上起了一片红痕,

在眼前闪得快,模糊间像是指印,又不敢确认。

毕竟谁没事会去掐个军师大人的脖子。

“姚大人,您的脖……”

姚十三慌忙捂住脖颈,眼中一道异光闪得快,看不透是惊或愠,只迅速拉了衣领遮到下巴。

“我没事。”他快声道。

“高大人若是再无别的事就请回吧,十三公务缠身,恕不远送。”

待高德完全消失在视野中,姚十三方才轻展开有些局促的眉头,冷笑一声,把本是捧在手心的棉袄攥在掌里。

前厅这时没了人,空旷寂寥得很,哪怕再轻的迈个步子回声都能在这高堂内荡个半天。

此刻日暮渐落,晚霞映得整个总镇府自屋顶到地面都像是铺了层血色,

被浅雪融释冲刷过的黄沙土地经过一天的日光照射,此刻在这血色中好像泛着些许铁味血腥似的,只觉得浑身黏腻,如同被泼了场血雨。

姚十三松了松发涩的肩胛,眉眼间多了份未曾见过的冷冽。

“交代的事着手办吧。”他忽然发话,中音幽修,也不知在这空荡的厅堂中说给谁听。

暗角中陡然闪出个人影落到姚十三身后,脚步跃在地上竟是半声未作,活像个白日行走的鬼魅。

到了明处才看得清,居然是个一身纯黑劲装,腰佩弯刀,带着个青铜鬼面面具的人。

那人虽并未做声,却见姚十三好似听得答复,嘴角轻轻一勾,露出个森然微笑。

“益州人多眼杂,这次别再露出个什么蛛丝马迹,检查仔细。”

姚十三歪头揉捏着脖子,语气不甚以往端雅的悠闲自得:

“还有这个,拿去烧了,晦气。”

姚十三向后递出那可人灵气的虎头棉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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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劫雷变

桃月春山鸟啼,一场两场细雨润得满城花红柳绿,像是铺了一层酥油清脆,盖了满街的柔纱。

旁院桃花开得盛,被雨落了满地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