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明轻声笑笑,单手撑脸,伏在桌上端详起对面人:“只是好奇,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能让大人甘心堵上珍重了千年的性命,放下尊严情愿混迹人间,也要陪着的。”

顾望舒闻声瞳仁一颤,心头猛地缩紧。

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似的不适。

“姑娘莫要拿我说笑了。”顾望舒苦笑道。

“何谓说笑呢。”依明再凑近几分,一双秀目闪闪凝视着他,看得顾望舒浑身上下每一处都愈发紧绷。

“大人数月前曾主动找到过我一次,他说是这人间有了留他的理由。他本为妖,生性薄凉,厌弃人间世事,不争,不抢,随遇,随安。可怎奈这天命难违,不想让他安生,偏叫他遇上一个人,竟让他为了与他一同看着人间风雪云雨,萌生想活下去的欲念。”

依明低眉浅笑,道:“那个理由,那个人,便是先生您。”

声声入耳,却如刀刀利刃,割得他凌迟般生不如死,呼吸困难。

到最后只道出一句,

“对不住……。”

顾望舒回了神,眼眉低垂蹙紧,强压繁复得几乎压垮心智的情绪,捏死袖口。

“我不知他有家室的,他对我定不是诚心实意,只是……只是偶然相遇,只是见我这人性子奇怪,戏弄起来有意思罢了……是了,定是这样!”

他正色得浑身紧绷:“姑娘,我没有丝毫扰您家事的意图,我是真的不知情,对不住,我……”

顾望舒越说越急,越解释越乱,直到桌下攥紧的手不受控的抖个不停,心头颤得发酸。

依明在见了他这出乎意料的反应,短暂迷茫后脸色陡然诧愕,失声惊道:

“道兄怕是误会了什么?!”

【作者有话说】

下章去一起去抓猫咯

祭品的新娘

我能误会什么?

顾望舒眉尾狠地一跳,脉搏声狂躁灌入耳中。

此间还能有比我更清醒的人吗,正妻都找上门来冷嘲热讽了,还能叫我怎样?

明明……明明我才是最委屈最无辜的那个!

顾望舒难堪至极,以至于哑然失笑道:“我误会什么,姑娘若是真那般恨我,若能解气,随您讥讽好了。”

依明呆上片刻,忽低恍然明白了什么,焦急中起身行至顾望舒身侧半跪握上人手解释道:

“道兄,我与妖神大人并不是私定终身当共白头的夫妻,您怕是真的误会!”

顾望舒一窒。

“十余年前,我所在生长的村落遭欲水灾民不聊生,大祭司所言因百年一遇的双春致雪山上妖神燥乱不满,以我红妆披盖献予妖神,祈求消灾解难。往好说是献了新娘,其实只是当作被食物献出去罢了,所有人都以为我定会丧命于万里雪障之内,或是为野兽妖神所食,可妖神大人不仅慈悲留了我一条命,甚至赐我以微薄神力护体!”

依明双臂撑桌激动道:“于我而言,形式上确实是出嫁过,也便从此为其妻称;可是于妖神大人,我不过是个可怜贱命,强行被人塞过去的祭品,名义夫妇罢了!怎能……怎能谈及夫妻情爱恩义,何以与道兄并提!”

耳边虫鸣聒噪,一声更比一声高亢,一声又比一声,如潮水泼泻,盖面而来。

“顾道兄,您不如叫妖神大人亲自出来说明啊,他对您的一片心意又岂是我三言两语道得明!”

“……”顾望舒跟受了一道晴天霹雳似的透凉,自脚跟一路顺脊椎击中脑髓:“他现下不与你在一处吗……?”

“他不与您在一起吗?”依明四下扫了几眼,反问道。

“没有。”顾望舒隐了目光:“没有,我赶他走,要他去寻你。”

“什么?”依明惊恐颤道:“他若是离了您的庇护必成众矢之的,益州山多妖杂,藏也难藏,他……他该是去了哪!”

……

阿娟在屋内闲来无事擦拭着橱柜小屋,忽然听得一阵叮当乱响,门被“咣”一声直直撞开,

来不及惊吓叫喊,就见顾望舒踉跄着扶墙跌了进来!

“主子!主子!!!您这是怎么了,刚刚不还好好的……”

“水……”顾望舒声音沙哑,几乎发不出声来,痛苦不堪道。

“什……什么?”

“水!我说水!”

“哦哦哦好,我这就给您倒,这就……”

阿娟才拿过水壶,都没等他往杯中倒的功夫,就被顾望舒一把夺下来,连灌几口后劈头盖脸全倒在自己头上!

水壶被失力掉在地上,随一声陶瓷脆裂声后,碎成无数瓷片。

阿娟大惊失色的看着顾望舒在面前把自己逐渐拢成个团,死死捂住脑袋按在膝间,疼痛难忍一般死咬起嘴唇浑身发抖,挤出比瓷片还细碎的自言自语。

“头疼……头好疼……”

“怎么可能……”

被迫离了他生长的土地,他是雪山上生的妖,而当下正直盛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