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凳子还没一息,身体又跌落了回去。

原本清晰的视野也越发模糊起来,他试图去抓卜幼莹的手,竟在空中抓了三次才终于抓到。

“阿莹你不能不能去嫁他。阿莹”

那只手虽是用力抓着,其实早已失去了力气。

她将它握在手中,冲他勉强扯出一个笑容:“你知道吗,接到圣旨的那日,爹爹同我说,我应该学会承担责任。那时我不懂,但我现在懂了。祁颂,我去承担我的,你也去承担你的,我们”

她顿住,接下来的话在喉中滚了又滚,眼眶里的泪也越来越多,多到她再也无法勉强维持笑容。

少顷,一滴泪落在他手背上,明明温热,他却感觉被冰了一瞬。

与那泪一同落下来的,还有她极轻的声音。

“我们分手吧。”

萧祁颂挣扎着,想说出一个不字,可喉咙却像是被封住,怎么也发不出声音。

好困,好晕

他眼眸半阖,最终脱力地趴在桌上,眼睁睁看着卜幼莹走向门口,深深的望了他一眼,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她的身影愈来愈远,愈来愈小,直至消失不见。

他的阿莹,要去嫁人了。

晨光熹微, 谷霖县的天还没完全亮,只点点青色浸染着天边檐角。

萧祁颂在一阵剧烈的头痛中醒来。

卜幼莹下药不知剂量,怕多了损坏他身体, 便只倒了些微。偏他又年轻力盛, 身强体壮, 因此睡了不过三个时辰便醒了。

脑袋的眩晕感还未完全褪去, 他按着太阳穴,眉间紧皱, 视线从模糊逐渐开始聚焦。

看着桌上已经冷掉的饭菜, 昨晚的画面倏忽乍现在他脑海中。

他猛地一惊, 顾不得身子沉重,直接起身去了马厩。

本应栓着两匹快马的马厩里,此刻空空如也。

也就是说,他们两个已经走了一夜, 怕是再过两个时辰, 就要赶到上京城了。

来不及多想, 他迅速夺门而出, 去马市将还未睡醒的老板强行叫起来, 买了最贵最好最快的一匹, 骑上去便朝上京城的方向狂奔。

时辰一点一点的过去, 日头已至最高,宾客如云的相府门前此时车水马龙、门庭若市。

卜家夫妇正在大堂应酬,面带笑容的接受着宾客们的祝福,仿佛一切如常。

只高氏眉眼间偶尔流露出一丝担忧之色。

原本按照流程,太子与卜幼莹应当先去官府登记名字和身份, 之后再举办婚礼,才算是正式结为夫妻。

可卜幼莹这一走便是好几日, 眼看着就要举行婚礼了还没回来,卜家便只好同太子商量,等婚礼结束后再去登记名字。

但没想到直至此刻还不见女儿身影,难不成她真的铁了心要违抗圣旨吗?

察觉到身旁妻子的情绪,卜世邕稍稍偏首,悄声道:“别担心,邢遇那孩子会带她回来的。”

话音刚落,春雪果然从里间快步走来,随后拢手在高氏耳畔说了些什么。

高氏脸上顿现喜色,与卜世邕对视,后者微微颔首,留在了大堂接待宾客,高氏则同春雪一起去往了卜幼莹的闺房。

吱呀一声,房门打开。

高氏看见好端端坐在妆台前的女儿,顿时泪眼婆娑,走上前将她抱入怀中:“莹儿,我的好莹儿,你没事就好,阿娘这几日很担心你。”

“我能有什么事。”她双眼无神的望着镜中,语气冷淡道:“大喜的日子,阿娘别哭花了妆。”

听她这般同自己说话,高氏心里自然有些难受。

她松开女儿,又唤了声莹儿,还想再同她些说什么。

可却听她打断道:“不是赶时辰吗?阿娘先出去吧,女儿要梳妆了。”

眼下比预定的时间确实迟了些,迎亲队伍一个时辰前便到了,好在太子并未说什么,只是同他们夫妇俩一起等着。

于是高氏便不再言语,退出房间回了大堂,继续与丈夫一起接待宾客。

卜幼莹直挺挺坐在妆台前,眼里早已失了神色。平日里总是带着笑意的眸子,此刻却如死水般静静看着铜镜,任由身后的妆娘们为自己梳妆打扮。

屋外的日头已经倾斜,今日是个艳阳天,春光明媚,风和日丽,不愧为钦天监算好的日子。

半个时辰后,身穿喜服的新娘子终于在春雪的搀扶下,手持团扇缓慢走了出来。

迎亲队伍早已等在门外,为首的正是同样一身喜服的太子殿下,萧祁墨。

与平日里见到的他不同,今日的他虽如以往一样淡淡笑着,但眼底却是明显的喜色。

她从未见他这么高兴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