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对很多人来说,心血来潮在生活里再正常不过,可对我而言却是一件很奢侈的事。

有一个动力学教授的父亲、为航空航天事业奉献一生和一切的父亲并不如宋争争说的那样舒服,二十六年来的人生,我所受到的教育和奉行的人生宗旨不外乎十六个字:

严肃认真、周到细致、稳妥可靠、万无一失

航天人的16字方针,却贯穿了不是航天人的我的一生。

我整个人,连同我的名字都是父亲对事业、对国防、对信仰的高度意志与决心。

戎,兵也;卫戎,防御利器。

我的前半生,从小学兴趣班到大学专业、课题研究方向,无一例外都是为了走向这一个早在出生前就设定好的目的地,而我为数不多的心血来潮,都惹得了父亲的庞然大怒。

五年级时,逃了物理课去音乐教室听老师弹钢琴,于是迎来了第一顿打手板;初中时课外书订阅偷偷选了文学杂志,被发现后家里从此再没有过一本文学类书籍;大学毕业后没有选择进试验室,结果就是引发了长达一年的家庭冷战,直到我考进试飞局与父亲的关系才有所好转。

作为一个独立的个体,除了正常的生理机能归我掌控,涉及思想的通通都只能被迫选择,在来到西北之前,我一直忍受着这样的痛苦。

每一次的心血来潮过后,我都会付出巨大的代价,这次是什么还未可知,但我想,总归不会比前几次更坏了。

太久没有和谁同床共枕了,我本以为会需要些入睡时间,但大量的体力消耗很好的帮我解决了这个问题。

洗完澡,邓放帮我吹头发的时候我就睡了过去,一夜安稳,丝毫没有因为旁边多了个人而有什么不习惯。

周五早上起床时,身侧已经没了人。

邓放的生物钟比我早,他出门前在床头留了张字条,落笔写了句晚上见。

我看了看,还是给邓放发了条消息。

【我今晚的航班回家】

上午八点四十分,试飞队早训结束,一群人浩浩荡荡回了更衣室。

这次洗澡童敢是第一个洗完出来的,邓放是第二个。

“老邓你输了吧。”

面对幼稚的挑衅,邓放没说话,取下肩膀上的毛巾抽了过去。

童敢边躲边叫:“怎么输了还急眼呢!”

雷宇和高英俊一起出来的,但他还没看清发生了什么,高英俊就接下了话茬。

“惹谁不好你惹老邓,对他来说,赢比啥都重要,你还敢抢他的第一。”说完转身拍了拍刚穿上裤子的邓放,“是吧老邓。”

邓放懒得搭理,自顾自地弯腰从柜子里拿衣服,高英俊看着他的后背,忽然发现了什么。

“老邓,你这肩膀咋了,让啥咬了,咋一块红呢?”

邓放撑开衣服的手停住,问他哪红了。

高英俊又仔细看了看,童敢也凑过来了。

“不对!这看着像是啥挠的啊…”

“像猫挠的,老邓,你上哪去了让猫挠这么一下子啊。”

昨晚的记忆涌上来,邓放猜出是谁的杰作,不经意地笑了下,套好衣服才转过来。

“野猫,下回路上看见了记得躲着走。”

童敢当真了。

“野猫啊,那是得躲着点,挠一下子得挺疼,万一留疤再不让飞了…”

这话让几个人笑了起来,虽说当飞行员对疤痕有要求,但成熟的飞行员有些小面积的疤痕是避不住的,一般不用放在心上,也就童敢总当个事。

换好衣服还剩几分钟,邓放拿过手机看了眼,提示微信有新消息,本来没想看的,指尖不小心误触到屏幕,卫戎的消息弹了出来。

刚才的扯皮告一段落,正当高英俊还想再说两句的时候,只听邓放“砰”的一声关上了柜门,冷眼跟着扫了过来。

“九点装机,你不用穿裤子是吧!”

“报告邓中校!裤子得穿!”

观望了全过程的雷宇幽幽看过来一眼,到底是什么也没说。

真不懂这又是来的哪一出…

傍晚时分,距离登机还有半个小时,我坐在候机大厅里,看着窗外的飞机陆续飞离停机坪,心一点点发沉。

回到家里要面对什么我很清楚,母亲势必又是来回念叨那几件事,能不能转岗,有没有恋爱,以及何时结婚生子。我不常回家,上次回还是二月,父亲去内蒙执行任务,母亲一人在家寂寞,她养成了不多过问父亲的习惯,精力便都投放到了我身上,这个月催了五六次,再不回怕是要亲自追到阎良来了。

看的正出神时,膝头的手机忽然震了震。

邓放发来消息,问航班信息。

【今天几点飞?哪趟航班?】

我看着那一行字,一时没有回复。

询问行踪、关心动向这样熟络和亲密的举动,邓放做的很自然,我却无法自然地配合。

有一就有二,起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