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人厉声道:“你在胡说什么?!”她冷睨着姬眠鱼,“无情残酷的妖物怎懂得我辈的良苦用心?”

到底谁才是真无情?姬眠鱼啧啧感叹:“你们在人族的立场,秉持着人族的大义,那么私仇私怨也该放下不是吗?道友,别这么小气。我极乐仙城都愿意退一步了,你为何还在斤斤计较?”

“你——”愤怒的道人被她身侧的同伴一拦。

那同伴还能维持得体的笑容,她看着绛尘打了个稽首,问:“院正今日来所为何事?”

绛尘欠身回了一礼:“请仙盟道友同意,重新勘测灵脉,划分地界,从此天南地北,人仙妖绝不相干。”若是能合天道盟的宗旨,三者和谐共处,再好不过。可在宣静之她们闹了一通后,凡民恨妖、恨天道盟;仙盟又弃众生,凡民也不欲在仙盟掌控之下。虽暂时没有刀兵之祸,可怨愤冲天,长此以往,劫气再度盘桓。

冷笑声响起:“如果我辈不同意呢?”

绛尘抬眸望向说话的道人,手腕一抖,莲花吞吐剑气,她只说一个字:“请。”

绛尘抬剑, 仙盟道人久久无言。

昔年绛尘便是提着不移之剑走上惩心院院正之位,“不移”是降妖之心不移。

可现在不移之剑消失了,她折莲作剑, 气机更胜以往, 凌摩苍穹。

姬眠鱼唇角浮着浅淡的笑,合拢的折扇轻轻敲在左手掌心。在万籁俱静的此刻,啪啪轻响,仿佛钟鼓声在众仙盟道人的心间回荡。

人族与妖族互相提防戒备, 恩怨纠缠几时能休?她妖族愿意放下干戈, 仙盟还有什么好坚持的?仙盟觉得自己吃亏, 难道妖族就没有吃亏吗?

一位头戴玉冠的道人问:“院正难道以为凭借你二人便能解决仙盟所有同道吗?”

姬眠鱼饶有兴致地说:“你既然称呼绛尘为院正, 那是不是得听她的?”

绛尘极轻地笑了一声,她注视着前方的道人们,叹气道:“你们还是一心吗?你们所有人都会出手吗?”昔日一心对付妖众的同僚如今走上不同的道路, 有人心念依旧蒙晦,坚持极端;有人回顾过去,开始懊悔;有人深觉疲倦,想要放下……仙盟也是一样的脆弱, 不堪一击啊。

一句话落, 众人神色骤变,转向身边的目光,警惕惊疑。

绛尘又道:“各走各的路, 不好吗?”她身形一动,像是吹向山门的风。片刻的迟疑后,数名道人出手拦截, 也有人选择袖手旁观。绛尘早已经做好如此准备, 回身一剑。

衣袂翻飞, 莲花如自云中生。至清之气在剑尖吞吐,数道清脆的响声后,便将下压的剑尽数挑起。绛尘的莲剑没什么杀意,她走向天池,像是闲庭散步般优游从容。

人影翻飞,被剑气荡开时的气浪推离数丈。可动手的道人仍旧心有不甘,失望的眼神在绛尘身上来回,痛悔堂堂的惩心院院正竟然与妖族为伍,自甘堕落。

姬眠鱼“啧”了一声,也跟上绛尘的脚步。那些道人对绛尘存着三分客气,那对姬眠鱼就是不留余地的杀招。姬眠鱼不以为意,折扇开合间,能挑山岳,能定海波。身前扇面勾勒出一道扇形的圆弧,飒然声响中,鲜血飞溅。

“各退一步,怎么像是要了你们的命一样?”姬眠鱼凝视着前方含恨的道人,又问,“你们怨人族被妖无辜屠戮,那么在镇妖塔中死于你们之手的妖会少吗?你们要恨?那妖族是不是也该恨?恨过之后呢?以人间为战场,让你们坚持护持的凡民落入绞盘中,生死皆不能自主吗?”

姬眠鱼击飞一名仙盟道人,瞬息之间她便到了道人跟前,左手压着她的头颅,只要掌下灵力一灌,对方便会头颅崩裂,数百年功行一朝散尽。姬眠鱼眸色暗沉,低嗤一声,那一掌终究只印在道人的身上,留她一条命。

“其实我还有一个办法。”姬眠鱼扬起笑容,“你们不愿迁徙,那我就命极乐仙城一众捣毁灵脉、灵穴,我看到时候你们如何修行!”

“你——”仙盟道人闻声色变,毫不怀疑姬眠鱼会这样做。毕竟——她连亲自进入仙盟惩心院这样的事也做得。

“罢了。”一道轻叹响起,先前动手的一位仙盟道人将剑一拂,重新化作搭在手腕间的拂尘,“一别两宽,各自安好,这样也好。”她是玉清宗的掌教,是仙盟诸大宗派中德高望重的大宗师,她一停手,又有数人跟着罢手。

“如何能休?”坚持斩妖为道的道人厉声喝,在本就不是绛尘的对手,又面临同道倒戈,只能到进退维谷的险境中。她心中不甘,最后竟是当着众人的面,一掌拍向自己的头颅。鲜血飞溅,身躯轰然倒下,宁死也不肯与极乐仙城妥协。

鲜红的血触目惊心,数滴溅落在绛尘的衣摆。

她垂着眼帘,不知在想什么。

姬眠鱼的唇角没了笑,她走到绛尘的身侧,将她与那团血污隔开,冷声道:“还有谁要动手,别磨蹭。”灵力奔涌,浪潮不歇。姬眠鱼很是烦躁眼前的画面,到了如今,是非对错根本没有任何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