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绪还没回笼,电话铃声像是警报一样突兀响起,刺耳得把一向镇定的许亭柔吓得摔掉了手里的笔。

电话那头急救的护士语气急促,喊:“许医生,刚才进来一个危重,你快下来吧!好像是蒋老师啊!”

许亭柔握着手机,整个人呆在原地,似乎不明白对方在说什么,直到又喊了一声“许医生”,她才如梦初醒。

高坠伤,从六楼掉下,三楼时蒋正华抓住了两三秒阳台护栏,稍微有了缓冲,让他不至于当场死亡。但盆骨、尾椎骨、脊柱骨折,肋骨多处骨折、左腿小腿粉碎性骨折,到医院时已经深度昏迷,头部未见损伤,但伤情严重,不排除瘫痪风险。

许亭柔不明白,一个小时前蒋正华还在和自己打电话,怎么现在就躺在icu了。

后来在警察的走访和询问里,她才一点点拼凑出原因。

楼下夫妇的凶案,那个搬来后看起来一直良善温和的女人捅了丈夫12刀,又独自爬上了六楼,被刚买完菜回来的蒋正华撞见。

事态紧急,蒋正华扔下东西飞奔上楼,劝说无果,在徐婵跳下去那一刻他扑上去试图上去拉对方一把,没想到自己也摔了下去。

她以前总说蒋正华热心得烦人,谁家出个事都要凑上去帮个忙出份力,也不管人家愿不愿意,会不会惹麻烦。但每次别人夸蒋正华的时候,许亭柔一样会忍不住地得意,会假装不在意,又笑吟吟地暗暗夸自己老公,“他呀,从十几年前就这样了。”

她没想到这份热心会让他躺在重症监护室。

蒋序请假和许亭柔一起陪床。第四天的时候,蒋正华终于脱离危险,从昏迷中醒来,有了微弱的自主意识。

许亭柔立刻把蒋序赶回去了。

面对蒋序不安又茫然地眼神,许亭柔眼睛已经熬出了血丝,表情却镇定无比,语气和从前没有丝毫变化。

“你爸这有我就行了,你能在这儿干嘛啊,赶紧回去上课。”

办公室里,她捞起一夜没睡有些散落的头发利落扎好,想想又拿出手机给蒋序转了一笔钱。

“这段时间别回家了,去乔合一家睡。我和他爸妈说过了,刚好你俩还能一起上学。”

虽然太久没回去,许亭柔心里清楚,一对夫妇发生凶案,蒋正华又进了医院,小区里不知道把事情传成了什么样子。蒋序安静了很久,没有反驳,只是问:“我爸会没事吗?”

许亭柔回答得不假思索:“当然了。”

蒋序望着她,许亭柔回视自己的儿子,把手放在蒋序肩上,轻声回答:“不相信你妈啊,你妈是医生知不知道。”

安排好自己儿子,许亭柔直接住进了医院里。医院批了她长假,她每天守着蒋正华,看他的恢复情况。和原来的同事,现在自己丈夫的主治医师讨论蒋正华重新站起来的可能性。

所幸蒋正华恢复得很好,至少瘫痪的可能性逐渐降低,马上就能出icu。

那天晚上她匆匆去食堂吃了晚饭,又折回监护室门口。刚刚上楼,看见了门口的池钺。

她这才猛然想起,楼下的夫妻已经不在了,但还有一对兄妹,8岁的小姑娘,和一个与自己儿子同班,马上就要高考的男孩子。

三月的夜里风还很凉,池钺只穿着一件短袖,身形看起来很单薄。他没有发现许亭柔,只是安静地看着病房里已经睡着了的蒋正华。

许亭柔心情复杂,停在过道里不再往前,远远望着池钺。

这些天家里突发这样的变故,她身心俱疲,还要像个战士一样站在蒋正华和蒋序面前。她所有情绪都漂浮着,不知道哪一个才是宣泄口。

她应该恨楼下那家人,可是这个仇恨到底应该落到谁的身上呢?池学良已经死了,身上无数刀伤。徐婵从楼上跳了下来,当场死亡。她隐隐埋怨过蒋正华为什么要管闲事,但平心而论,面对一条活生生的生命马上就要坠落,蒋正华做错了吗?

难道自己要把仇恨放在现在站在病房前的这个父母刚刚离世,年纪和自己儿子一样大的男孩子身上吗?

她静静看了很久,最终慢慢走过去。

听见脚步声,池钺转过头,看清来的人是许亭柔时,他脸色轻微的变了,下意识直起身子,喉结滚动了一下,喊了一声“阿姨。”

许亭柔点点头,问:“怎么没有去上课?”

“请假了。”池钺答。

许亭柔一愣,想到对方家里的情况,也不再问。

走廊里没有别人,两人对立站着。池钺喉结滚动,说了句“对不起。”

这三个字说完,池钺自己都觉得分量太轻,他安静了片刻,又开口道:“我会尽力赔偿。”

这句话他今天刚刚对房东说过。

出事刚两天,房东被警察通知匆匆赶回,和唯一成年的池钺交涉,要求赔偿估计是怕池钺刚成年不靠谱,对方追得很紧,一直打电话要求和他面对面沟通,讨论多次后,终于敲定下了赔偿金额和期限。

下午暂时解决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