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抬头只见残阳淹没在天际,翻涌的暮色明晃晃昭示即将入夜。

话音戛然而止。

“呵呵。”

初棠窘迫讪笑。

他细嫩的指尖攥攥衣角,俨然是副不知所措模样。

毕竟说别人坏话,还被当事人当场捉包,请问还有比这更社死的事情吗?

啊!

烦死了!

还是那种事关男人尊严的坏话,试问这天底下有哪个男人能接受“你不行”诸如此类的话?

更别提程立雪这种腹黑又变态的家伙,万一怒火中烧之下,就把他锁起来强制爱怎么办?

完了。

完犊子了。

……

程立雪望向那眉眼轻灵之人。

来回顾盼间既窘迫又忸怩,也似垂死挣扎,后又视死如归,短短几息功夫,便如上演了一场大戏。

着实有些娇憨。

他迈腿朝人走过去。

“想什么?”

初棠下意识昂头,程立雪那张百倍放大的俊脸,顷刻间映在他眼中。

他甚至在那清澈的眼中望见自己。

望见自己懵怔呆愣的模样。

“没没没呀。”

初棠趔趄后退半步,便要转身跑走,腰带忽地被人勾住,那人往另一边轻扯:“门口在这边。”

“……”

然后他就被人拎走了。

呜……

摄政王不在府中。

初棠被程立雪带走,还未出王府,便迎面遇见阿绛领着几名喇嘛进府。

“你们这是?”

初棠微讶,他上次送阿绛回来便瞧见这些僧人打扮的男子,如今竟又瞧见。

似看出他的狐疑。

阿绛无奈摊手:“兄命难为,不用可怜本公主,走吧,你们安心约会去吧。”

初棠:“……”

初棠:“怎么就成约会了?”

似有几分艳羡,阿绛笑笑掂掂他一抹衣角:“情侣装都穿上了,不去约会还能去干什么?”

情侣装?

初棠闻言侧头,此刻的程立雪确实一身雪白便装,简洁雅致,叫他有种梦回程府那段日子。

他又低头环顾自己,方觉自己也是一身普通便服。

两厢式样,交织映衬,互成一副山河图,确有两分情侣装的味道。

这人真是心思缜密。

有备而来。

初棠迟疑开口:“那我——”

阿绛笑着摆手:“走吧,玩得开心哟。”

寒露渐重,王府静谧不已。

阿绛杵在原地,望着那两道身影消失于夜色,方才收回视线。

她领着几名喇嘛走进熟悉的地方。

密室内。

空旷的殿宇,软烟罗纱帐缥缈浮荡,虚虚实实遮挡住几道娇俏身影。

每道人影前皆燃着七盏不灭的长明灯。

烛光明灭晃动,不绝如缕的低泣中,七名年轻姑娘跪在殿内,几人皆是百年难得一遇的阴年阴月阴日阴时生的八字纯阴之人。

阿绛久久未动。

半晌后,殿中又传来沉稳的脚步声,不用问,她也知来人是谁。

她低声开口:“放过她们吧。”

“阿兄,何苦连累无辜?”

“只是放几滴血,不会要她们的命。”

“可是——”

“听话。”

宽大的手掌,温暖而厚实,轻轻捂上她的眼:“别怕,哥哥不会让你有事的,你喜欢什么,哥哥都会替你抢来。”

“十一不日便会班师回朝,我们在庆功宴上动手,哥哥一定会让你如愿以偿,你会穿上最爱的颜色,也会长命百岁。”

温热的湿意,渗透薄茧皱起的指缝。

阿绛愈发的如坠冰窖,她奋力掰掉那手,十指染血,将人推开:“你清醒一点!”

说罢正要跑走。

刚迈出两步,却被人猛地拽住往回扯。

青年双臂将她桎梏在怀中。

“我不信命。”

“偏要逆天又如何?”

阿绛唇部翕动,无力道:“国师的卦象从未失算过,他说我活不过二十一岁的生辰,你别再徒劳。”

“阿兄,不该如此的,同室操戈、弑父杀兄,与挚友反目,与俗世为敌,全然是为一个不可能的存在。”

“你本不该如此的。”

“你明明有大好前程,何苦为我断送?”

“还不继续?”青年抬头一声厉喝叫人大骇,低头的瞬间又闻声细语轻哄怀中人,“别怕,不疼。”

哒——

指端一滴血坠入脚下长明灯。

几名喇嘛见状,低声喟叹却也不好劝阻,只如常将七位姑娘的中指血滴进长明灯。

血丝点点融进灯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