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是没见过不讲理的病患,实在是面前的人太易碎,让他无论如何也说不出一句重话。

更何况,从某种层面上看,裴云洲并不是什么不讲理的病患。

“等会再说出院的事,你把这个问卷先做一下。”医生避重就轻道。

裴云洲虽然不是医学专业,但到底有基本的常识,瞥了一眼问卷的标题,就知道这根本不是什么普通的问卷,这是评估人的心理状态的问卷。

“我不想做,医生,我不想做,”裴云洲并未接过医生递给他的纸笔,诚恳地说道,“我精神挺好的,昨天晚上只是一个意外,我不会再出事了。”

说这话时,他眼角眉梢依旧温柔。

就像一束光。

可也正是这样的温柔,令医生感到有些毛骨悚然。

这样的温柔,实在不像凡人。

在任何教派的教义里,天神都是悲悯的,企图将光带到世上的每一个角落。

却唯独不带给自己。

天神是不需要光的。

但人需要。

这样的温柔,不免显得了无生气。

与此同时,裴云洲在心底默默地想——

他没有病,为什么要做这个问卷?

裴云洲很少会做让其他人为难的事,同时也知道自己的拒绝会让医生为难。

但他还是这么说了。

“只是做一个问卷而已,”医生循循善诱道,“又不是缝针抽血,一点都不会痛的,还能证明你没事,不是吗?”

他虽然话这样说,心里却越发肯定裴云洲的精神状态出了问题,不然,怎么会这样抗拒?

然而裴云洲并未如他预想的那样同意,反而眼角的笑意都就此散去,斩钉截铁道:“抱歉医生,我不想做,也有权拒绝您的诊疗,我没事,不需要任何的证明。”

得到拒绝的医生却觉得莫名松了口气。

至少眼下的青年,暂时卸下了无形的面具,情绪能像正常人一样改变,回答问题甚至很有逻辑。

的确不像精神被压垮的样子。

“行吧,你不想做就不做了,”医生虽然是医生,在患者拒绝的情况下,也无权决定患者的诊治,只能从专业角度提出意见,“但我还是建议你不要这么快出院。你的身体受不了高强度的工作,你自己应该清楚,你需要休息。”

这一回,裴云洲没再反驳。

他的身体确实很难负荷现在的生活,很多时候全凭意志和本能下达指令。

“谢谢您的好意,您放心,等过两三个月就好了,”裴云洲微笑道,“我也就是这段时间特别忙,等手里这个项目走上正轨,我就会休息一阵的,我已经和我的恋人说好了。”

提到恋人的时候,青年眼底的笑意明媚不少,显得生动又鲜活。

医生想起那个最初送裴云洲来看病的青年,心里却隐隐觉得不妥。

如果他们的关系真这么好,昨晚怎么会让裴云洲一个人发展到这样的地步?

不过这是他人的私生活,他无权过问。

“你自己有分寸就好,真想出院我们也拦不住,”医生无奈道,“行了行了,知道你想工作,我不打扰你看文件了。”

“谢谢您,那我手上的纱布什么时候可以拆?这样实在是太不方便了。”

医生再也不想回答他的话,选择了直接走出病房。

他之前真是瞎了眼,才会觉得这位病人温柔讲理!

昨夜酒喝得有些多,裴冽的酒量虽然不错,宿醉后不免也有些头痛,直到看见手机上的通话记录,终于想起来裴云洲还在医院里。

仔仔细细地洗了澡,确保身上没有一点酒味后,裴冽才动身去医院看望裴云洲。

与其让那个碍眼的助理得了便宜,还是自己辛苦一点亲自去照顾洲洲吧。

裴冽到医院的时候,裴云洲已经处理完了今天的工作,靠在床板上看书。

“手怎么了,”裴冽上前捧起裴云洲的右手,心疼道,“昨天不是还好好的。”

摔碎一个花盆这种小事,裴父裴母自然不会刻意向裴冽提及,裴云洲自己就更不愿回想昨夜的一切,遂只是扯了个谎道:“昨晚起来上厕所的时候太黑了,不小心划到的。”

“怎么这么不小心,”裴冽微微蹙眉,“早就和你说了要请一个护工,我不在的时候也能陪着你。”

“你知道我没办法让陌生人照顾我,”裴云洲放下书,顺势倚靠在他怀里,“这不是有你和应助吗,再说了,我也快好了,你别太担心了。”

裴冽原本还在因为今天来时应许不在感到高兴,眼下听到裴云洲主动提起对方的名字,心里不免又有些吃味。

就好像自己娇养的猫咪未经允许就被他人抚摸。

但下一秒,这种微妙的感觉彻底消失不见。

就见裴云洲主动抓住了自己的手,一点一点环在了他的腰上。

你抱抱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