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圣(4)

男人不吭声,拉着她出茶室。

尽管他什么表情没有,什么话没有,想起他对别人的算计和手腕,不受控制地,黎影无条件服从,陪他坐在露天餐桌前,共进晚餐。

这一顿饭,她第一口吃得忐忑,略微发抖地送到唇边,唇跟着发抖,始终找不到平衡点。

她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是看不上刘家,也看不上姓刘的来碰她的画吗?

为什么动用无人可及的权威,把一架已经进入加拿大领空的飞机拦下检查,以一些冠冕堂皇的名义,查违禁。

为什么大动干戈,就因为买家姓刘吗?

还是看不起她的画?可他为她的画展所付出的到底又有什么意义?

心情复杂,她抽了下鼻子,低脑袋继续吃饭,并不饿,只能这么干吃着。

一颗眼泪无端掉进松茸汤里,她直接哭了,仰起脑袋,装坚强地抹走泪痕,脸擦干净,继续沉默喝汤吃饭。

徐敬西手里的西餐刀叉胡乱一扔,安静中,刀具碰击瓷器发出刺耳的声响。

小姑娘懵地僵住,捏紧手里的汤杓。

他优雅拿餐帕擦手,将眼前还带几分生血的牛肉倒到狗嘴巴里,坐在那儿,也不吃,看体型庞大的德牧大口大口嚼肉吃。

长桌最角落的李修铭明显一愣,饭都不吃了,想叫德牧走,那狗在太子爷长腿边狼吞虎咽,怂着耳朵吃得挺欢,自己匆匆拿起一盒纸巾,边擦嘴边离开,早猜到不对劲,已经离这么远也不行。

主厨继续上餐后甜点,放下后,不言不语离开草茵场地。

沉浸在漫长的沉默里。

天黑得不像样,小姑娘低头吃饭,周围没人的环境,气氛微妙,她眼泪不受控,掉得更厉害。

一颗一颗掉落碗中,真不知道她喝汤还是喝眼泪?

徐敬西一脸烦躁,一脚把狗狠狠踹开,狗吓得叫声噎在喉咙,她越委屈越表示失望,但无所谓,他不在意。

拿起纸巾,擦走她的眼泪,她反倒娇气,越擦越哭,抽得肩膀颤颤抖动,男人看着她,耐心总算告尽:“有意思吗?”

或许他声音冷漠,德牧跑得比谁都快。

“你早说喜欢刘怀英,当初就别来跟我,听不明白?”

“是我不对。”她小小声地说,“他当时付了500万,我选钱。”

这点声音差点听不见,徐敬西真听笑了:“仗着徐家给的体面和人脉,他刘家疯狂敛钱,不知何为上下级规则,何为约束,何为敬畏,赏他吃两口饭还拿自己当王公贵族了?偷转移钱财到国外,我养出来的女人,我徐家给出来的风光,到最后拿着这些钱来买我女人的画?”

尽管他说得对。

黎影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看着男人英俊流畅的侧脸线条:“你知道吗,我不想看你的笑容,会让我去怀疑,他父亲那么早出事,跟你脱不了关系。”

“谁告诉你。”徐敬西眼神倏地一沉,冷冰冰盯着她,仿佛她再多提一句,那隻青筋并络暴凸的手骨能捏住她的喉咙。

但很快,他也这么做了。

无疑,这句话触及这皇帝的龙鳞,大手就这么捏住她脆弱的咽喉,她被迫咳了下,乖乖抬起下巴。

“你真是无法无天了,黎影,这种机密你也敢揣测?”

脖子强烈的窒息感同大脑的情绪汹涌而来,但黎影清楚,那句话的确没分寸,大逆不道且无证据的怀疑,可这种情况下紧张,话下意识出来。

“我猜的。”她一边红着双眼委屈,可说的话颇有豁出去的不知好歹,“他讨厌你,他从来都不喜欢过你,又不得因为你的手腕容忍你,但他从没有以任何方式去主动招惹你,我们之间都有联系方式,没有互打过电话。”

“他但凡要是想借我来惹你,他早就天天给我打电话发微信了,而不是偷偷用gv和我聊画。”

一个字一个字听完了,徐敬西看她蠕动的嘴唇,这就是她眼里的刘怀英。

可怜无助,且懂她。

徐敬西目光沉沉盯着她,就笑:“真感动,好吃好喝供着,同你明码标价在一起,你要是不乐意当初何必靠近。”

“你讨厌便讨厌吧。”她说,“反正你也不会喜欢人,也不屑男女之间的感情是什么东西。”

无疑是她的真心话。

男人笑得极其阴沉:“以前,你是会挑个高台位置最巅峰的,不怀好意来我身边,现在是吃饱喝足了,怀念起和刘怀英的各种前尘往事了?”

哪怕窥见他骇人的笑,她哪怕心生畏惧,也壮胆把话说话:“你真的从不信任任何人。”她今晚,开口闭口是‘你’。

信任不信任的事,徐敬西不谈,大手脱离她的颈子,拿帕子擦手上黏腻的细汗,随后揉成一团扔餐碟里。

“老老实实待在我身边,吃饱饭回家睡觉,我不会跟你计较刚才的话。”

黎影不相信,不相信他说不计较这样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