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那鬼影出现的地方走去。不到一会儿就真相大白。原来是纠结在一起的树枝与苔藓创造了这一形象。他可以分辨出哪儿是马,哪儿是骑士,哪儿是头盔。他的心脏猛跳一下后顿时轻松了,但他却感到失望。那还不如不知道这情况的好;就这么跑开去,相信它,不是更有味道吗。

他继续向凹穴走去。香月桂还在开花,香气充满了整个凹穴。他又怀念起草翅膀来。现在他永远无法知道,夕照中的西班牙骑士究竟是否就是那个西班牙精灵,还是草翅膀看到的是另一个更神秘的也更真实的西班牙人。裘弟放下那担水桶,走下那远在他出世前贝尼在两岸挖掘出来的通到凹穴底部去的狭窄小径。

他已忘却了他的使命,在岸坡脚下一棵山茱萸树的带状荫影里躺了下来。小鹿在周围嗅了一阵,然后卧在他身旁。从他躺着的地方,他可以看到整个凹穴。在他头上,凹穴的边缘浴着夕阳,好似有一个看不见的火环在凹穴周围燃烧。松鼠由于他的到来曾经沉默了一会,现在又开始咬着树皮、吱吱叫唤,而且在好些树顶上跳来跳去。它们由于那白昼的最后余光而疯狂了,就像它们常常由于白昼开始时的曙光而疯狂一般。当它们跳跃到棕榈树上时,棕榈叶发出了沙沙的声音;但棕树的枝叶却几乎没有发出显示它们经过的响动。在那稠密的香胶树和胡桃树中,总是看不见它们,而且也几乎听不出它们的声音,除非当它们顺着树干爬上爬下,或者溜到桠枝尽头,窜到另一棵树上去。鸟儿在枝叶中发出甜蜜的失声叫唤。在远处,一只红鸟悠扬地啼啭,慢慢地越来越近,直到裘弟看到它飘落到巴克斯特家的饮水槽旁边。一群斑鸠打着旋飞下来,略微饮了些水,又飞了开去,回到邻近松林中它们栖息的地方。它们的翅膀在沙沙发响,仿佛它们那尖尖的泛着玫瑰色的灰翅膀是很薄的小刀,在切削着空气。

裘弟的目光忽然发现在岸坡边上有什么在骚动。一只母浣熊正领着两只小浣熊走下来,到了石灰石的水槽边。那母浣熊小心翼翼地在一连串的水槽中摸鱼,而且先从较高的那个水槽开始。现在裘弟有了延迟回去的最好理由,因为他必须等到被搅浑的水澄清了才可去担水啊。母浣熊在水槽中找不到什么使它感兴趣的东西,两只小浣熊中的一只,爬到家畜水槽的边沿上,好奇地朝里面张望。母浣熊啪的一声把它打走,使它脱离了危险。母浣熊走下岸坡。它一忽儿隐没在高大的羊齿丛中,一忽儿又在念珠豆的枝干中间露出了它那仿佛是戴着黑面具的脸。那两只小棕熊也在它们妈妈身后向外窥视,那对小脸儿简直与它们妈的脸一模一样;它们那两条毛茸茸的小尾巴也与它们妈妈的一样,非常明显地卷了起来。

母浣熊一直走到凹穴底部渗出的地下水汇集的浅潭中,开始急切地摸鱼。它那长长的黑指爪,在落下来的枯枝底下掏来掏去。它侧身躺下把指爪直伸进一道隙缝中去,那无疑是在摸一只淡水小龙虾。一只青蛙跳了出来,它迅速地转了个圈子猛地一扑,就抓住那只青蛙,涉水回到潭边。它蹲下来,把青蛙在胸前按了一会儿,一面踢着脚,然后用牙齿咬住青蛙,摇着头把青蛙摔来摔去,就像狗摔田鼠一般。接着它把青蛙摔到它的两个小宝贝中间。它们向它扑了上去,叫着,咆哮着,咬碎了它的骨头,最后分吃了。它冷眼旁观了一会儿;又转身爬进了水潭。它那蓬松的大尾巴恰好漂在水面上。两只小浣熊也跟在它后面涉水。它们那尖尖的小鼻子,刚巧露在水面上。母浣熊一转身看到了它们,连忙把它们拖回到岸上。它轮流把每一只小浣熊抓起来,打着它们毛茸茸的小屁股;它的动作是这么像人,使裘弟不得不用手掌捂住自己的嘴巴,才不致于发出惊叫声来。他长久地观察着它那摸鱼和拿鱼喂小浣熊的动作。然后它从容地缓步穿过凹穴底部,爬上对面岸坡,翻过凹穴边沿,两只小浣熊跟着妈妈,在一起可爱地轻声叫唤而且互相嘟哝着。

整个凹穴笼罩在阴影中了。裘弟突然觉得,草翅膀好像刚刚和浣熊们一起离开。他的某一部分好像老是待在野兽游逛和觅食的地方。他的某一部分将永远在它们附近。草翅膀就像那些树。他是属于大地的,就像那些树木是属于大地的一样,他那多节的脆弱的根深深地扎进了沙地。他又像那变幻无穷的白云,落下去的太阳和升起来的月亮。他的某一部分永远处在他那扭曲的肢体之外。这是可以像清风一样来去无踪的。这使裘弟觉得,他无须再为他的好友而感到寂寞,他已能够忍受他的离去了。

他走到饮水槽边,把他所能挑的水舀到水桶里,然后挑回家去。他在餐桌上讲述了关于浣熊的事,连他妈妈听到打小浣熊屁股的事也感到津津有味,没有人追问他迟到的原因。晚餐后,他和他爸爸坐在一起,听着猫头鹰啼,蛙鸣,远处的野猫以及更远处的狐狸叫。在北面,有一只狼在嗥叫,而且得到响应。他试图把他当天的感受告诉他爸爸。贝尼神情严肃地倾听着,点着头;可是裘弟无法用语言表达他的感情,因而终于不能使他爸爸获得充分的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