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了没有!你听不懂人话啊!”

我用力推开他,推得他向后踉跄,摔倒在地上,两只手撑着地面,抬起头失神地看着我,五官像拼图在打转,拼凑出欲哭的表情。

我胸口仿佛被人狠狠锤了一拳,一时间喘不上气,胃中欲呕。我头也不回地往房间外跑,跑进卫生间将自己关起来。池易暄很快就追了上来,在门外敲,我躲在淋浴间里捂住耳朵,假装什么都听不见。

急促的敲门声变缓了,我哥的声音模模糊糊地传来,顺着我的指缝间往耳朵眼里钻,过了一会儿音调变低了,像从深井里冒出来的气泡,一串儿一串儿地鼓。

门缝下原本有一道黑影,是他的脚,堵住了门外的光,将它劈成两半,现在黑影消失了,光又连成了一道。我哥离开了。

夜的帷幕落下了。今晚我依旧睡的沙发,我将脸与身体转向靠背,一动不动佯装自己睡着了。

池易暄没再来打扰我。脚步声由远及近,窸窸窣窣的声音从我身后传了过来,他在地上躺下了,与我只有一步之遥。

房间变成真空,沉默如同黑洞。我知道他失眠了,因为我听见他在我身后翻来覆去地滚。

今天是周六,我起得比平时早,池易暄不用上班,所以没有跟着我出门。

送了两小时的外卖,眼看就要到了约定好的时间,我将电瓶车龙头一拐,径直开进一片老式小区。

这里和我与我哥住的地方很像,路两旁种了高大的梧桐,上下楼得爬水泥楼梯。

我骑到二单元门口停下,绿色的防盗大门年久失修,脱漆生锈,一拉就开了。我爬到三楼,按响了302的门铃。

门推开后,迎接我的是一位穿白大褂的男医生,他戴着一副金丝边框的方眼镜,开门以后说他还在吃中饭,等他吃完就可以开始。

他招呼我坐下,自己走到客厅的电脑桌前坐下,捧起盒饭,按动一下鼠标,暂停的电视剧就又播放起来。刚拿起一次性筷子,几粒米落在大褂上,他蹙眉不耐烦地“啧”了一声,用食指将饭粒弹出老远。

一居室被他们改造成手术室,原本用作卧室的房间内摆着一张简易的手术床,装着黄色药水的玻璃药瓶挂在不远处的伸缩支架上,我猜测那东西一会儿就要打进我的静脉里。

我刚在电脑桌对面的简易折叠椅上坐下,门口便传来了急促的敲门声,力度之大像要把门击穿。

医生吓了一跳,放下盒饭问我是谁。

我摇头说不知道。

“他妈的,你是警察?”

“不是,我的身份证和学生证都给你看过,我不是警察。”

他不明所以,小跑到门前,将右眼贴到门镜上。

“怎么他妈是黑的……”他喃喃道,继而提高音量,“谁啊?”

咚咚咚,敲门声更急了。

“说话!是哪位?”

“快递。”

对方终于回应了他。

这道男声刺穿了我的耳膜。医生将门稍稍拉开一条缝,我看到那条细细的黑缝一下就膨胀开——

池易暄狠狠一脚将房门踹开,踹得它飞速弹开,撞向墙壁。医生一下就退出好多步。

“你他妈谁啊?”

池易暄却像没听见似的,走进来盯了我一眼,随即环视四周,当他看向卧室里的情景时,整个人都僵住了。

我很少从他脸上看到如此恐惧的表情,他的脸色煞白,像是看到了索命的鬼,眼珠因为惊恐而向外鼓,像是要掉出来。

医生冲到他身边将他往门外推,“滚!滚出去!”他恶狠狠地瞪着我哥,不忘扶了扶鼻梁上的眼睛。

池易暄被他推着向后退了半步,随后两只腿像是生了根,牢牢扎进地里,无论医生如何推搡他都纹丝不动。

他缓缓转过头来,医生似乎被他的表情吓到,强装镇定:“再不滚我报警了!”

我哥的神情很快就变了,眉毛拧成凶恶的倒八,脸庞一瞬间就涨红,心脏仿佛将他全身的血液都泵进了脑袋。

我看到他高高举起左拳,狠狠打进了医生的脸。

“哎啊!——”

医生痛苦地大叫,被打得脑袋都向后歪了歪,如果不是有脖颈连接,我怀疑池易暄那一拳可能会让他的脑袋像皮球一样飞出去。

他踉跄着后退,失去重心摔在地上,池易暄弯下腰提起他的衣领,又是一拳下去。

“啊!!”

医生的鼻子歪了,眼镜掉在地上,碎了。

池易暄一言不发,抬起的拳头像上了发条,一刻也无法停止。

“哥!哥!”

我扑上去,试图将他从医生身上拽开。

“哥!”

池易暄听不见,他像头暴走的公牛,掐住医生衣领的手臂上青筋直跳,不管不顾就要向前扑。我手脚并用,强行将他从地上拖拽着拉出一段距离。

“别打了!别打了!我们回家吧,我们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