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稀疏的夜空粗略勾勒出不同于世间任何已知生灵的轮廓。

这必然不是依赖普通食粮生存的家畜或野兽,而是某种更加神秘恐怖、从有知有识的人心深处汲取畏惧和恐慌壮大己身的存在。

不可开口惊扰神明的起居,

不可直视亵渎神明的容面,

不可侧耳窥听神明的行踪。

一块大得惊人的空地突兀出现在森林中央,呈现灰白色的纺锤形,像一只没有眼黑的空洞眼白。男人轻盈地落在杂草丛生的荒地上,衣角翻飞间露出精壮的四臂。诡谲的花纹流淌在隆起的肌肉间,他扫视鸦雀无声的林中空地,神情散漫,仿佛随性趁夜巡视领地的大名。

枯败的野草堆成高低不一的矮丘,在黯淡朦胧的星光下,乍一看确如俯伏在地伺机而动的山贼、士兵或忍者。风似乎又振奋了起来,几片瘫倒的草叶被鼓动着站起,旋即又倒了下去。

就像有人撕破了结实的皮袋,其中满装乃至于盈溢而出的死寂骤然喷涌流出。

猩艳如红珊瑚的四只瞳眸定睛在某处,高傲冰冷的视线隐含轻讽,抛弃姓氏、被恐惧敬畏的世人冠以“两面宿傩”之称的男人拧拧脖子,岿然不动。

寂静里,只有从四面八方骤然袭来的银亮细光,宣告这场争夺神女的战斗伊始。速度快如闪电,好似数条白色的长蛇,穿梭于草甸之上,轻易割裂遇到的所有障碍。灵活敏捷、不断扭折翻转的银蛇掠过干燥的枯草,片刻后燃起狂野的银色烈焰。

而银色跃动蔓延的火焰里生出更多可怕的长蛇,加入狂舞的盛宴,吞噬其他区域的姿态越发猖狂肆意,恐怖的增殖速度造就铺天盖地的气势。林地群蛇狂舞的景象骇人心神,一声尖锐的哨响,成百上千条银蛇齐齐转头,张嘴无声嘶鸣。

破空声纷至沓来,银蛇组成密集的箭雨,朝唯一一个目标高速冲杀。他饶有兴趣地观赏拖曳无数残影袭来的可怕攻势,双臂抱胸,“宫本家的蛇御术,稍微有点意思。”

“不过,”双面宿傩说:“到此为止了。”

虎杖绕进一条停满车子的街道,这里的人少了许多,两侧的建筑也都由先前的商铺变成居民楼。少年好像迷了路,仰头困惑地盯着路牌,又犹犹豫豫地左顾右盼,直到最后才下定决心,磨磨蹭蹭地往前走。

当他走出十几米远,消失在某个转角处后,几个鬼鬼祟祟的身影才从车后冒出。分别是:一个头戴猎鹿帽,穿着卡其色西装的男人;一对手挽手的年轻男女;一个年迈的老婆婆。他们泾渭分明地保持距离,戒备地打量各自的着装。显然大家都是有备而来,事前做的伪装不相上下。

并不是说同时雇佣多家私人侦探所是不被行业界内认可,只是难免有些膈应。不过能出得起多人酬金的主顾想必不会是好惹的对象,至于出不起的……普通人没有考虑这种问题的必要。这次的委托报酬丰厚,难度极低,刚入行的菜鸟也能做,没有一家侦探所能拒绝这种诱惑。通过侵犯他人隐私盈利的行为不被法律允许,奈何他实在是……给得太多了。

现场陷入诡异的僵持,谁都没有贸然开口。有钱的大老板十有八九把业内排名前几的全包下了,虽然大家十有八九都是熟面孔,但在执行任务期间被同行点破身份,成为茶余饭后的笑谈暂且不提,个人的职业素养和事务所的业界口碑都会受到毁灭性的打击。

“等一等,那个粉头发的家伙呢?他去哪了!”婆婆尖声叫道,像只被掐住脖子的老母鸡。

“臭老太婆你说什——哎?任务目标不见了!”年轻气盛的女人没有按捺住,冲动地开口。她的搭档不赞同地看向她,紧接着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迅速扭头环顾街道。

果不其然,除了停靠在路上的车辆和几个稀少的路人,那个发色扎眼的少年和任务目标一同消失了。

男人捋起袖子看了眼表,精准地报出时间:“我们碰头的时间是九点叁十五,现在是九点叁十六,他不会走远的,快追。”

上头老板只要求提供实时准确的信息,这意味着他们要全程跟踪保证汇报上去的东西无误。

与此同时,走出众人视线范围的虎杖站在一面堵死小巷的水泥墙前,剥落的灰色墙皮下露出堆垒的红砖,一只胖墩墩的橘猫蹲在墙头,以一个妖娆的姿势舔鸡腿,圆胖的肚子几乎要流下来了。

他踮踮脚,原地踏步预热。空中响起什么东西被蹭掉的声音,橘猫一惊,低头往下看。有一个对喵星人来说大得可怕的东西灵活地左右蹬墙,借助推力转眼跳到墙头上。猫猫惨叫一声,身体像个实心地罐头朝着地面开始自由落体运动。

四脚朝天的橘座没有落地,脑袋和尾巴无力地垂落,整只喵像一条融化的香橙口味的牛奶软糖,挂在一只红色高帮运动鞋上。

单脚立在墙上的少年朝前抬脚,险之又险地接住那只肥橘。“嘶……”他小心翼翼地把腿收回,让橘色的猫条流到仅仅只有一块砖那么厚的墙上。整个过程轻巧且平稳,自始至终他的上半身都保持令人惊讶的稳定,没有惊醒背上熟睡的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