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该恨谁。

是那个被根须sisi缠住的村子。

是和树根一起寄生的那个家族。

还是在自己心头扎根的那个人。

如果最初可以无条件地信任,那麽最後一定也能无条件地憎恨吧。

是这样子对吧。

傅语承放下合十的手掌,缓缓地睁开双眼。

撑起单边膝盖,他看着面前的第二名祭拜对象,墓碑前的花束是在他来之前就已经存在的,就像他偶尔会看到的一样,用不同se系的欧雅纸束着在当季盛开的花。

这次他养父的墓前也有一小束不具名的心意,从同款的花材和包装手法可以知道这是同一个人留下的,看来是有人发现了只隔了短短几公尺的奇妙缘分,故而有此一举。

虽然非亲非故,但他的养父生前很喜欢交朋友,多半也不会觉得唐突,反而会很开心吧。

有这麽一位热衷於和他人建立关系的「父亲」,起初的他根本没办法理解,为何这世上会有如此难缠又好管闲事的怪人,明明置之不理也不会有任何的影响,说到底,他们本就是陌生人,除非是想从他身上获得什麽,否则怎麽会有主动接近他的理由。

曾经的他以为,所谓的连系不过就是存摺上的数字变动,就像把他生下来的那两人所做的一样,薄弱得可笑,有些亲戚看在钱的份上会愿意让他踏进家门,但他总能把自己作为外来者的本分贯彻到底。

因为融入不了,所以游离在外,然後循环往复。

没有选择权,而且也已经习惯了,反正用不了多久,他又会连同那些为难的说词被转手给下一户人家,所以打从一开始他就没有把那个莫名其妙的男人放在心上,只是随波逐流地握住伸到自己面前的手,姑且待在了对方的屋子里。

然而他这一待,就待到了现在,而用来过夜的水泥建筑,也成了理所当然的家。

是叶广泽教会他,人与人之间还有别种的连系方式,并且让「相信他人」这个选项进入了他的生活。

从没有接触过的温度让他一度想要逃离,就像是鱼会被人类的t温灼伤一样,让他无所适从。

很别扭,会觉得难以直视,可是久而久之,他发现这种感觉其实不坏,他终究是个普通的人类,而非只能存活在深海的生物。

虽然只有短短的几年,但他已经很满足了,照在自己身上的光早已不只一道,即使有所缺损也不至於暗如深渊,哪怕黯下的是一直以来最卖力散发热度的光源,他也只能不断这样告诉自己,好让自己不那麽在意。

有人退场,自然也会有人登场,在养父去世的那一年,他在同一间医院里认识了永晴婆婆。

那时的他已经没了要探视的对象,只是像在缅怀些什麽一样,到养父住院期间经常待着的中庭走走看看,他习惯随身携带相机,偶尔也会遇到病人家属来向他询问是否能帮忙洗出合影的回忆,他并不会排斥这样的请求,而在不知不觉间,出入病院的日常就这麽延续了下来。

「你能不能帮我偷拍几张照片呢?」

这就是傅语承和那位婆婆的初次见面,这份错愕至今回想起来都会令人失笑,突兀的问句甚至让他对来者的身分不那麽好奇了,在几秒的沉默後他才开口回覆对方,「偷拍是犯法的。」

「啊,我不是说那种很坏的偷拍,是合法的偷拍啦。」把浅金se的头发挽在脑後的婆婆连连摆手,随即又像想起什麽似的话锋一转,「对了,我还没自我介绍,我叫做alin,但在这里大家都习惯叫我的中文名字,我的娘家姓杨,你可以叫我永晴婆婆,那你叫什麽名字呢?」

虽然有点犹豫,不过傅语承还是把自己的名字告诉对方了,他判断这个人应该只是个怪人而不是什麽坏人,如果只是有点奇怪他还不至於会抗拒互动,毕竟那个自愿当他的家长的人也是差不多的类型,难以招架的热情还有跳跃x的思考他都不陌生。

「我想请你拍的是我的孙子,不是我自夸,他长得可上镜了,我都怕我会提早当曾阿嬷。」就像是寻常长辈一样絮叨着,杨永晴望向不远处拄着助行器缓慢迈步的病患,又接着说道:「我这副身t肯定是没办法陪他太久了,就算没办法看到很久以後,至少也要好好记住现在的样子,可是我们的距离太近了,有些细节不拉远了看是发现不了的,所以我就想知道如果从第三方的角度来看会是怎麽样的场景。」

静静地听着用轻描淡写讲述的心愿,傅语承已经明白对方请自己偷拍的用意是什麽了,正因为明白这份愿望远超出语言可以表达的沉重,所以他不觉得自己有办法胜任,他只是个把摄影当兴趣的自学拍摄者,对於一个没有时间可以浪费的老婆婆,他并不是首选。

似乎是看出他的顾虑,杨永晴暂时撇开了委托,她左右张望了下,选定了一处树荫下的长椅,拉着他过去坐下,「你先跟我说说你为什麽会喜欢摄影吧。」

任由着被按着肩膀落座,傅语承低头看着手上的单眼相机,其实他根本没有义务对刚认识的人阐述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