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没遇到李孜泽前,我还蛮喜欢看电影的。

我常会在路边小摊买一些盗版的碟片,放进家里的dvd机里观看,在它读碟的功夫里搬着板凳坐在电视机前。

但由于是盗版,字幕常常会错乱,语序也颠三倒四的。印象最深的是一部法语片,美轮美奂的场景,绕口但却动听的语言,和那片中不可胜数的蝴蝶都让我记忆深刻。

看了不下五遍后,年幼的我总算是大概弄懂了它的故事。

片中的主角有花粉过敏症,但却病态般喜爱捕捉蝴蝶,而蝴蝶在吸食花蜜的时候,身体总会沾染上对他来说是剧毒的花粉。

于是他不再捕捉蝴蝶,而是开始疯狂地收集与制作蝴蝶标本。

他用镊子钳住死去的蝴蝶放在三级台上,用硬泡沫挖槽制成简略的展翅板,做这一切的时候,他神情严肃到仿佛在进行一场人命关天的手术。

软化蝴蝶、用昆虫针自蝴蝶胸背中央插入、展翅整姿、脱水、烘干、然后再风干,一切他进行的行云流水。

他的人生好像只需要蝴蝶,甚至于不顾自己的花粉过敏,倾家荡产在家里种满了各类各样璀璨的花朵。

终于,一个春天到了,微风吹过,满目有纷红骇绿的美,漫山遍野的扑花蝴蝶。

他倒在万花丛中,陶醉地伸出手,去抓停留在花上手上的每一只蝶。

正当我以为主角会这样就此沉溺在美好景象发病死去时,他却突兀地点燃了一把烈火。

人、蝶、花、火、烟,史诗性诡谲壮丽的毁灭,最终,他们一起消失在了那个烟雾缭绕的春天。

电影到这里便戛然而止。

要很久后我才明白,毁灭美的冲动源自于深层的自卑,他无法抓住蝴蝶,所以倾尽所有的占有与毁灭。

“时锦。”

我抬头望向声音的来源。

李孜泽一如既往地勾起嘴角,而我再一次被他射杀千遍:“好久不见。”

足足有七年未见,我却能清楚记住李孜泽的脸。

他模具般浸入我的身体,让我再一次想到高中时,每日午夜梦回的恐惧惊醒。

但我也不再是当年那个手无缚鸡之力,任他玩弄的男高中生,于是我忍住内心残剩的恐慌,站起身与他不闪不避地对视,接着微笑起来。

“你好。”我说,“好久不见。”

我曾幻想过无数次再遇到李孜泽的场景,是拼进一切的同归于尽,或者是怯懦地再一次跪倒在他面前。可我从未想过会是现在这种模样,思来想去,只得欣慰地告诉自己一句,我确实成熟了许多。

我和李孜泽坐在医院周围的咖啡厅,位置是彼此的对立面。他嘴角始终挂着不咸不淡的笑,一直饶有兴趣地打量着我。

这么多年过去,他五官变得锋利了许多,一把可以割伤人的刀般,我看一眼都仿若在被凌迟。

他与以往千百次一样,不由分说地给我点了一杯黑咖。

“我不喜欢。”我把黑咖推回到他的面前。

李孜泽抬眼:”你口味变了。”用得是肯定句。

“你从没问过我,我只是听从你的吩咐喝了。”

“这样啊。”李孜泽若有所思地点头,“时锦,你比之前伶牙俐齿很多。”

“还有事吗?我还很忙。”我果然还是高估了自己的承受能力,不过换做之前,我也绝对想不到自己能在日后心平气和地坐下,与昔日的仇人虚与委蛇一番。

“既然如此我就长话短说。”李孜泽舌尖顶了顶腮帮,捕食猎物一般死死盯着我。

这是他生气前惯有的动作,我发觉自己的手心又开始出汗。

“我给你两个选择。”他不疾不徐道。

“一,自己乖乖离开邢戚午回到我的身边。”

“二,我大方一些,让邢戚午看一看你高中时期我一手拍下的珍藏,然后等你被赶出来,丧家犬般跪着求我救你的母亲。”

见我默不作声,他自言自语起来:“时锦,我更喜欢第二个,但你若是想选第一个,自然最好不过。”

说罢,他低头极其虚伪地笑了,笑得我现在恨不得把他剥皮抽筋,嚼碎他的血肉吞咽下去。

“毕竟我怎么舍得让别人看你那么漂亮的模样啊。

“时锦,干嘛用这种眼神看我?”他语气平静,陈述道,“毕竟是我放养了七年的狗,玩的再野也总要回到主人的身边。”

李孜泽眉眼懒懒耷着,把他面前的那杯黑咖再次推回到我面前:“你说对吗?宝贝。”

记得有一年李孜泽过生日,他提前三天告知我要为他准备一份生日礼物,这时我早已对他恨之入骨,数次反抗无果后,只能被逼无奈留在他的身边。

在他生日那一天,我随手从床头柜前拿了一本封皮已经泛黄的笔记本送给他,跟他那些和璧隋珠般的礼物根本无法比。

送之前我已经能够想到,他在看到礼物的一刹那会对我露出多么鄙夷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