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告诉我嘛。”

“乌城。”

凤宁听出乌先生的嗓音明显有些起伏,她好奇回过眸,“乌城在哪?”

乌先生神色忽变浩渺,往前缓步踱至她身侧,与她一道张望西北天际,

“在大晋最西端,去京城将近八千里。”

“八千里?”凤宁被这难以想象的数目给吓到了。

很快这股惊愕被坚定给取代。

“这么远,能到达吗?”她喃喃地问着。

乌先生闻言脸色一变,眼风扫过来带着前所未有的惊愕与严肃,他四下扫了一眼,确信那些看着的锦衣卫在墙外巷子树梢,而不是在屋檐,他看着凤宁,一字一句低声问,

“你要离开他?”

凤宁迎上他惊骇的视线,颤着声点头。

乌先生显然被她的念头给吓到,脸色来回数变,素来温润从容的人胸口也剧烈起伏,

“你要想清楚,那个地方太远,去了,恐一辈子回不来。”

一辈子回不来几个字眼狠狠穿透她的身心,她闭着眼重重点头,

“是。”

她要的便是他鞭长莫及。

乌先生不说话了,深深吸了几口凉气。

手背的青筋都爆出来,也浑然不觉。

他没有多问,这是他辛苦教养大的姑娘,她的脾气他比谁都了解。

容貌最是娇弱,骨子里韧性比谁都强。

一旦她做了决定,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当初奔向那个人的脚步有多热切,如今离开的步伐就有多坚决。

“我知道了,我带你去。”

短暂的权衡,乌先生做出一个重要决定。

“为师带你离开京城。”

凤宁闻言心口仿佛被点燃了一团烈火。

她无比震惊地望着乌先生,不敢相信乌先生要亲自送她离开。

“那您怎么回来?届时我怕陛下对您”

乌先生摇头打断她,神色晦涩道,“乌城是我的故乡,我出来十几年,也该回去了”

凤宁双目睁大。

凤宁私下琢磨过怎么离开京城,为何选择今日跟裴浚道别,为的便是趁着除夕守备最为松懈的时候出城,她原计划乔装出李府,再去西市等候,这两月,凤宁早就注意到西市有一辆粪车,每日傍晚接粪出城送去农户家售卖。

守卫几乎不会搜查粪车,尤其是除夕这个档口。

她也想过寻个不知情的人,用重金将其收买,帮着把她捎出城。

这些法子都没有乌先生亲自作陪来得牢靠。

几乎不做二想,斩钉截铁点头,“好。”

凤宁问他要准备什么,乌先生平静下来安抚她,

“你什么都不用做,回你的院子,其他的交给我。”

凤宁才知道,教她十年的先生远比她想象中要厉害,他夜里悄无声息出了门,去黑市弄了几张伪造的过所,各式各样的身份,便于他们通过各种关卡。

她才知道,她的先生原来会飞檐走壁,在暗夜里来去自如。

什么都没拿,屋子里一切陈设照旧。

只揣上凤宁存在他手里的两千多两银票,准备动身。

除夕这一日午后,乌先生穿着那身洗旧的袍子,照旧拎着酒壶去西市拜访好友。

西市人烟埠盛,熙熙攘攘,锦衣卫跟着他进了一间铺子,那是乌先生惯去铺子,掌柜的是西州人,与乌先生交往多年,知乌先生孤身一人,留他在家里过除夕。

乌先生盛情难却,“我也就今晚待在你这,明日一早我要回去,还有学生来给我拜年呢。”

掌柜将他送去客房歇着,笑着回,“你若是能醒来,我自不留你,你哪回除夕不在我这里吃个酩汀大醉呀。”

锦衣卫瞧见乌先生是真的醉了,一袭白衫卧在软塌一动不动,就没太在意了。

除夕气氛越来越浓,没有郎儿不思乡,哪怕是这些以凶悍著称的锦衣卫,看着热热闹闹的人群,也忍不住挂念他们的妻儿老母,再过两刻钟,该换班了吧,也好回去吃口烧酒,赶上热乎乎的饺子。

这些锦衣卫负责保护李凤宁许久。

每日按部就班,习以为常。

没有人会想到这样一位娇滴滴的姑娘会离开。

换班之时,照旧将李凤宁和乌先生的动态报去上头,李凤宁在府内没出来,乌先生出门喝酒了。

可谁也没想到,乌先生有易容的本事,他将李凤宁易容成李府一个小厮,趁人不备,大大方方从正门出去了,锦衣卫毫无所觉。

而乌先生呢,佯装卧倒后,纱窗刻意做了遮掩,将被褥隆成有人睡觉的模样,自个儿易容成一个白胡子拉碴的老汉,趁好友不备,打后门离开了。

车马早已备好,师徒二人在城隍庙附近汇合,再驾着一辆马车,随着采购出城的人流往西便门去。

西便门的守卫自然一个个盘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