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裘弟,现在连听说老祖父看到过西班牙人的那辈人,也已经没有一个活在世上了。那些西班牙人飘洋过海,前来经商、打仗,经过了佛罗里达。现在已没有人知道他们的下落了。”

金色的早晨,春天森林里的事务在悠然自得地进行着。红鸟在求偶,有冠毛的雄鸟到处都是,它们唱得整个巴克斯特岛地都充溢着那甜美宛转的声音。

“这比小提琴和吉他还动听,不是吗?”贝尼说。

裘弟吃了一惊,他的念头又回到了丛莽。他好像刚刚还和西班牙人一起,处在横越大海的途中。

香胶树已经长满了新叶。红蕾花、茉莉花和山茱萸花,都已在盛开后凋谢了,但是卵叶越桔、荞麦草和狗菁草的花正在怒放。路向西穿过了一哩长的缀满了白色和玫瑰色野花的嫩绿草地。野蜜蜂在圣奥古斯丁葡萄藤那由花边状小花缀成的繁花丛中嗡嗡飞舞。路经过一片荒芜的垦地时,变得狭窄了。老凯撒改成了慢步。丛莽从四周迫近了他们。矮橡树、光滑冬青和桃金娘的灌木丛不时地擦着他们的腿。这儿的植物长得又密又矮,因而偶尔有些树荫。四月的太阳暖烘烘地高照着。凯撒出汗了。马镫的皮带磨擦着它的肚子吱吱发响。

两哩路又寂静又闷热。只有蒿雀不时地从灌木丛中惊起。一只狐狸拖着它毛茸茸的尾巴跑了过去。一个黄乎乎的东西,也可能是野猫,还没有看清就一闪窜进了桃金娘丛。接着,路又宽了起来,灌木纷纷后退。作为福列斯特岛地界标的高大树木,在前方巍然耸立。贝尼跳下马,抱起那杂种狗又上了马。他将狗抱在自己怀里。

“你为什么抱起它?”裘弟问。

“你不用管。”

他们进入了棕榈和栎树交织成一道拱廊的,凉快幽深的硬木林。路绕了过去,于是那久经风雨剥蚀的灰色的福列斯特家的茅屋,在一棵巨人般的老橡树下显露出来。树下一片水塘闪烁着。

贝尼说:“现在,你可别去嘲弄草翅膀啊。”

“我永远不会嘲弄他的。他是我的好朋友。”

“那就很好。他是第二窝孵出来的小鸡,虽然一出窝就有点畸形,但这不是他的过错。”

“除了奥利佛,他是我最好的朋友。”

“你还是缠着奥利佛的好。他的故事虽然和草翅膀的一样冗长,可是当他说谎时,至少他自己是知道的。”

突然,森林中的寂静一下子打破了。茅屋里迸发出一阵骚动。闹声传了出来,好多把椅子从屋子里的一边猛挪到另一边,一件很大的东西摔碎了,玻璃被砸碎了,好多双脚在木条地板上重重地乱踩乱踏,福列斯特家男人们的大嗓音敲打着四壁。一声女人的尖叫,盖过了所有的喧闹声。门忽然大开,一群狗涌了出来。当它们争先恐后地寻找着安全地方时,福列斯特老妈用一把炊帚横扫了过去。她的儿子们挤在她的后面。

贝尼叫道:“请问在这里下马是不是安全?”

福列斯特一家对巴克斯特父子俩大声问候,同时咒骂着狗。福列斯特老妈还用两手撩起她的方格花布围裙,像一面旗子似地上下挥舞。欢迎的呼喊夹杂着骂狗的声音,使裘弟感到惶惑不安起来。他不知道他们是否在被当做客人接待。

“下来,请到屋子里去。滚开,该死的偷熏肉的贼骨头。哈!嘘!你们好。遭瘟的!”

福列斯特老妈在狗后面挥舞扫帚。它们惊散开来,逃入林中。

“贝尼;巴克斯特!裘弟!下马,到屋里去!”

裘弟下到地上,老妈拍着他的背。她身上有一股鼻烟和炭火味儿。这味道使他不由自主地想起赫妥婆婆身上那股芳香的气味。贝尼也下了马,他小心翼翼地挟着那杂种狗。福列斯特们围着他团团打转。勃克将马牵到马厩里去。密尔惠尔抓住裘弟一把举起来,把他悠得比自己肩膀还高,又把他放回地上,就像悠一只不到周岁的小狗一样。

裘弟看见草翅膀从那边茅屋的门阶下面,急匆匆地向他跑来。他那驼背的弯曲的身体,在奇形怪状地扭动,好像一只受伤的无尾猿。草翅膀举起他的拐棍挥舞着。裘弟跑着迎了上去。草翅膀满面春风地叫道:

“裘弟!”

他们站住了,有些忸怩,可是都很高兴。

一阵对任何别人所没有的愉快感觉,袭上了裘弟心头。他好朋友的躯体对他不再像看见变色蜥蝎或者负鼠的身体那样不自然了。他相信成年人的话:草翅膀是愚笨的。裘弟知道自己一定不会去做使草翅膀获得他的外号的那种傻事。这最小的福列斯特有一种想法,那就是:倘若他能使自己附在轻飘飘的东西上面,他就可以从谷仓顶上像任何飞鸟那样轻捷地飘下来。因此他在自己的臂膀上扎了许多干草和干的扁豆藤,从那儿跳下来。他奇迹似地活了下来,只是给他天生的驼背添加了几块碎骨头,因而使他的身体更加扭曲了。当然,这是一件疯狂的傻事。可是裘弟暗地里觉得,某些类似的事情似乎是行得通的。他自己就常常想。到风筝,非常巨大的风筝。因此,他对这残废孩子渴望飞行,渴望轻盈,渴望把自己被大地